我也不是没察觉到一路上越来越大的水声,我听得出这条路和我们来时的路不一样。
但是我信了他。
我信他带我走的是一条生路。
可现在证明,他已经把我领到一条死路上去了。
我的赤热内力还是上不了胸口,我肺部和心脏的温度在不断地下降,我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慢,喉咙里像是含了块儿千年不化的冰,导致我连出声儿都似带着冰粒子。
我感觉心肺好像要一点一点、慢慢冻住了。
我是真的要死了。
而我连亮明哥的药都没带出去。
连“劫焰掌”唐约的名字还没亮出去。
背部还残留着那些该死的痕迹,心里还淌着被背叛的痛与冷,身上还穿着残破的女装。
我就要这么满身污秽、悄无声息地死在黑暗的洞穴里了吗?
为什么呀?
为了救亮明哥,为了救他,救别人,我花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又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
为什么我最后会是这么一个下场啊?
我仰头看着洞壁,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也许我该坐视亮明哥全身溃烂着去死?
也许被人背叛就是这一代逼王的宿命?
也许我该眼睁睁看着仇炼争淫毒发作,全身气血沸腾而死?
又或许,我该看着他在那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死在两方暗器夹击之下?
不出手,不干预,不去因良心和意气而行事。
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然后抱着他们的尸体痛苦一场,怀着点愧疚,揣着点难受,然后在几年后就完全忘了他们?
是不是那样会更好呢?
出卖良心,出卖自我。
但是能够健健康康、风风光光地活下去。
这样不好吗?
可能还是不好吧。
可能我骨子里,还是想做一些好事儿,做一个好人的。
虽然闹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是做不成好人了。
不过没关系的。
我可以去做一个好的死人。
一个很好很好的死人。
这时却有一些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靠近,鬼鬼祟祟地摸过来,只是我视线在逐渐模糊,我只能用干哑的嗓音笑了一笑。
“仇炼争已被我赶远了,阁下若是来杀我的,就请随意吧。”
那黑暗中的人慢慢走出来。
走到我身前。
而我顶着模糊的视线,去观察他。
是那个和我对了一掌的黑衣人。
内功路数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那个人。
他身形依然高大,像一道巨大的黑塔站在身前,阴影几乎淹没了我的头顶。
我那时还能看得清他眼里的震惊,可如今我已极难看清他的眼,我只仰头看着巨大无边的虚空与阴影,然后嗤笑一声。
“你还在等什么呢?”
你礼貌一点嘛,蹲下来,然后让我一掌拍死你,成吗?
我虽然已经快死了,但还有一些赤热掌力可以汇聚于掌心,在我的心跳呼吸完全冷掉之前,我还有最后一击。
我要把这一击留给他。
趁他不备弯下腰来,我就能把他烤熟。
结果那人看了我一会儿,不知看到了什么。
忽然就惊讶地“咦”了一声。
然后他呼吸一沉,犹豫着,说了句极奇怪的话。
“你怎么会……”
“……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第一句开口居然说的是这些。
这居然是从一个疑似幕后黑手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实在没想到。
我更没想到的是,这声音好像是我在哪儿听过的。
可究竟是在哪儿听过,我一时三刻实在想不出来,也没时间去想了。
因为他已经慢慢地蹲了下来。
然后我终于借着星光宝石的微弱光芒,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那其实是一双还算年轻的眼睛。
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仇炼争的眼神像尖冰雪地。
他的眼神却像烈火一样炙热。
又似滚烫的烧水一样,沸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用这双眼,一遍遍地扫我的全身上下。
震惊。
困惑。
还夹了点儿痛惜。
以及烈火滔天的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看懵逼了。
你个幕后黑手同志,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可那人没给我多少反应的时间。
他只一瞬间就出两只手。
一手直接塞了一枚丹药到我嘴里,然后把我喉咙一抬,让我吃了下去。
另一手如闪电般印在我的胸膛,但我本来也没想闪避,因为我猜测他是不至于一边让我吃药一边杀了我的。
果不其然,这一枚丹药服下去,我立刻觉得那些涌动不停的气血有平静之象,而他这一掌在我胸口印下去,直接印在了仇炼争曾经印过的地方,然后竟像是在一片结冰的湖面上硬生生砸出了一道口子,接着从中倒入了暖流,我顿时感觉到胸口的温度提升了不少。
他这是……在救我?
我忍不住皱眉道:“这位……黑衣老哥……”
他听得眉头一皱,只道:“别乱叫。”
别乱叫?
这家伙果然和原主是认识的!?
我好像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是个穿越者了,可我这连原主是谁都想不起来呢,那黑衣人就把我扶起来,迅速地施轻功,带我以极快速度穿过一个又一个阴暗狭窄的洞室,最后七弯八绕的,把我扶进一个微亮的房间里。
房间里一颗蜡烛都没有。
却还闪着光。
宝石的光芒。
一颗颗星光般的宝石就那么搁在房间里,像照明用具似的以微弱而足够的光芒照亮了房间的角落,那黑衣人就指着这房间里,说了几句。
“这里有足够半个月的吃食、伤药,还有被褥、床铺,足够你在这儿休养。”
“若是看不清,就多拿几颗磷石来照明。”
“洞穴的地图就放在桌子上,你自己养好了伤自己出去。”
这么齐全?
他到底在这儿潜伏多久了啊?
我一一听着,却不点头,只看着他,一动不动。
那黑衣人见我如此,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道:“因为我出不去。”
黑衣人道:“你把伤养好了怎么会出不去?”
我笑了:“这位大哥,我一个快要死的人,怎么出去啊?”
那黑衣人听得一震,而我继续解释道:“你刚刚给我吃的药,还有那一热掌,确实帮我疏散了些寒气,但只要你的掌一挪开,我又慢慢变得和之前一样冷。”
黑衣人沉默片刻,而我继续道:“所以,必须有人不断帮我输入内力,我才能不至于冻死。”
那黑衣人的拳头一攥,似明白了什么。
而我讽刺地笑了笑:“可你就算你能一直输内力下去……你的内力也总有一刻要耗尽的……而我可能等不到你恢复内力……就要活活冻死了啊……”
那黑衣人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烈火般的眼神冒着极端的愤怒。
他不说话,我只问:“这位黑衣朋友……我是个快死的人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他的手慢慢松开,瞧着我这穿着女装的样子,目光中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我不认识现在的你……”
我迅速追问:“那你是认识从前的我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三句话。
“我此来云隐宫,只为杀仇炼争一人。”
“我不知道你会过来。”
“也不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
他说到后面还是忍不住多瞅了瞅我的女装。
似有些欲言又止。
反正是强行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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