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仍旧有些拿不准, 只因他哥再生气亦是眉眼含笑、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试探着问:“哥,你怎么来了?”
虽今日朝中亦是旬休, 但自从兄长接任大理寺少卿之职,就忙的脚不沾地,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要烧的旺,新官也够累的。
他是完全没想到大哥还能抽出时间来管他。
谢宁昀笑着说:“问的好,我竟不知兄长来看弟弟,还得挑时辰?”
这话他能听出很生气,却又不确定大哥到底是听了他的那些混帐话生气,还是别的什么,他即刻跪在了地上,言语含糊的卖乖讨饶:
“哥,我没那意思,别让我抄家规、练字、写罪己书,我保证改,什么都改。”
这样既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错,又能让兄长在愤怒之下说出缘由来。
大哥即便盛怒也很少动手教训他,几乎都是文罚,但他没耐心最厌烦练字写文章,总觉得还不如痛快挨顿戒尺。
谢宁昀忙将弟弟拉了起来,按坐在床沿上,他蹲下轻撸起裤管仔细查看膝盖的伤,训斥道:
“往常怎不见你这样自觉,既或是犯了错命你跪,你还要胡搅蛮缠的不乐意,偏偏这伤才好,你又来急我!”
他连忙说:“哥,这膝伤早已痊愈,你看,一点儿痕迹都瞧不见了。”
谢宁昀之前是每天都要抽空来瞧瞧弟弟的伤,直到恢复如初,自然很清楚这些。
他轻揉着弟弟光嫩如新的双膝,训斥道:
“你懂什么,皮肉养的再好,内里损伤却没那么好养,以后不许再跪,若阴雨天腿疼要即刻告诉我,好让太医再开药膏,关节处落下病根不是玩的。”
谢宁曜从小就被兄长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着,早习以为常,只说知道了,谢宁昀又再三叮嘱了几遍。
随后,谢宁昀坐在了弟弟身旁严厉训斥:
“我这会儿还要去办事,长话短说,我原想着今日学里旬休,恐你在家太淘气,出门前特意来看看你,就又听见你说那些混帐话,可见你从未改过!”
他吓的嘴唇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连忙诚恳认错:
“哥,我错了,我保准改,从此就改,若不能改,再污了你的耳,我自己打嘴,求求你,别让我背书,以往又不是没背过,可见背再多也是没用的……”
他从来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偏又爱疯玩,张嘴闭嘴都是些风月场话、调戏言语。
为此没少挨罚,大哥整治他胡言乱语,最爱用的法子便是让他背书,有一次让他不停歇的背了大半天的书,直到声音嘶哑,嘴也打颤,才放过他。
他可再不愿来这么一遭,虽则大哥管教他几乎不动手,但这些花样百出的文罚,实在也够磨人。
谢宁昀无奈的摇着头,语重心长道:“星入、星亦毕竟是客,你再爱玩,也莫要拿他们取乐。”
他忙解释:“星亦原是和我一样爱玩闹的,我也只敢和他玩笑两句,但凡他有一点儿不高兴,我绝不这样,我虽淘气,也有分寸。”
谢宁昀气道:“别拿这些话来敷衍,若你敢欺凌好好的客居亲戚,那就是品行不端,是大错,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把你教好,不但你该挨顿狠打,连我也要自罚。”
他再不敢顶嘴一句,只不住的点头认错。
谢宁昀道:“阿曜,他们兄弟无父无母已很可怜,星亦是个跳脱性子倒还好,星入却是个心事极重的,处处小心在意,不肯错一步,你总在言语上冲撞星亦,让他怎么想?”
他也不为自己辩解,只说:“哥,我从此就改。”
谢宁昀无奈道:“你再要贪玩犯糊涂时,只想想他们是你婶母的外甥,是你嫂子的表弟,你让他们受多了委屈,岂不让你婶母和嫂子伤心!”
他心想婶母和嫂子才没那么小气,就算他和双生子真闹了什么矛盾,婶母和嫂子也会秉公处理,谁错了就罚谁,都错了就都罚。
家人相处哪有那么麻烦,兄长在这方面就是太规矩冰冷了些,难怪婶母都说昀儿是天上的谪仙,总在云端上,不像曜儿一样爱亲近人。
他虽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仍旧只能认错。
谢宁昀急着出去办事,再没空闲继续讲大道理,却又深知弟弟是个难管教的。
他揪住了弟弟的耳朵说:“再敢胡言乱语,真拿板子打你的嘴,一次打肿看你能不能记住教训!如今还越发爱扯谎了,赶紧起床洗漱。”
谢宁曜装模作样的嚷了几声疼,连连保证一定改。
他丝毫不怕挨打这类威胁,他哥就连揪他耳朵都没舍得下狠手,只有点红,却不咋疼,又怎么可能真如何严厉的打,不过唬唬他罢了。
谢宁昀对谁都淡淡的,全然做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却又给人极强的疏离感,唯有这个被他手把手带大的弟弟,他才能及其自然亲密的相处。
谢宁曜目送着兄长离去,终于大舒一口气,心想,哥哥还是忙公务好,就没时间管我了。
待他洗漱穿戴整齐,就有小丫头来回老太太屋里放午饭了,让他赶紧过去。
他忙去书房找李及甚,却不想李及甚已先一步去了,他心知阿甚又在和他赌气,他也不在乎,不过哄两下就好。
当他跑到祖母屋里,早热出一头的汗。
老太太拉他到身边坐下,望着孙儿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大热天的,跑什么,你就学不会安静些。”锦春忙给他擦汗,锦绣用团扇为他轻柔的扇风。
李及甚就坐在另一边,老太太拉着他手说:“甚儿这样就极好。”
陈夫人笑道:“我们曜儿若能学会安静,只怕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谢宁曜看向指挥婆子丫鬟们抬饭桌的陈姝,又看向陈夫人,笑着说:
“如今祖母得儿媳、孙媳相伴左右,日日听她们讲晋阳城的风土人情、往来沿途见闻,好不新奇,自然把我这个无用的孙儿,哪哪都看不顺眼了。”
陈姝嗔怪道:“阿曜,你只管拿我们打趣,看我告诉你哥,让他好好收拾你。”
谢宁曜佯装害怕,连连告饶:“好姐姐,别告我哥,他打我厉害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当可怜可怜愚弟我罢。”
老太太被逗的笑个不住,一面装模作样的拍他臀腿,一面说:“小促狭鬼,也就你敢拿婶母、嫂子取笑,也亏得她们不和你一般见识。”
陈夫人点了点谢宁曜的额头,佯怒道:“往后你叔父再要罚你,看我还给不给你求情。”
谢宁曜嘀咕着:“婶母也没少打我罚我,远用不着拿叔父唬我。”
陈夫人笑着说:“瞧这轻狂样儿,你倒是认真说说,自我嫁来谢家,何曾打罚过你,不过就是那日你硬要爬车,我用扇柄打了两下,也值得你唠叨,好似我这个婶母多可恶。”
老太太拍着孙儿的手背,笑道:“那次,依我说,实在打轻了!你这个婶母是过于惯着他了,也不曾给他立威,若我的哪个侄儿敢拿我取笑,嘴也要让我打肿的。”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后院传来,谢瑾一面往里走一面说:“今日是我来迟了,反让嫂子、姝丫头操劳,是我之过。”
陈姝揶揄道:“姑妈来的正好,快些帮我安箸罢,那活儿还给你留着呢。”
侯门公府的媳妇虽不用亲力亲为,却也要指挥丫鬟们摆桌布菜,象征性的做些安箸捧饭的小事即为侍奉孝顺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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