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老太太在里间隐约听见了你的声响,硬叫我出来看,让我催你进去玩,别光顾着自个儿乐,也该去里面承欢膝下。”
谢宁曜笑道:“这就进去,祖母如今的耳力是越发好了,在里间竟也能听到我的声音。”
“谁让你是老太太的心头宝,但凡听见一点儿像你的声响,她老人家也要竖着耳朵听半天呢,况且你走到哪里都不安生,像甚少爷这样安安静静的多好。”
谢宁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着说:“多谢锦春姐姐教诲,阿曜记住了。”
锦春佯怒道:“我哪里敢教训您,小爷只会拿我取笑。”
李及甚与双生子自然也跟了进去。
只见老太太正室之中,锦裀绣屏、诸般陈设,全皆焕然一新,中间香鼎内焚着百合草与松柏,清香缭绕。
屋里热闹非凡,谢家老太太与华家太爷对向坐于暖塌上,地下两溜十八张楠木交椅也都坐满了亲戚与自家人。
谢宁曜见兄长不知何时已先到了,他便有些紧张起来,深怕兄长要责备他不先进来与祖母等长辈问安,反倒在外面玩耍那许久。
之前双生子已向众人行礼过,便无需再行礼,只简单作揖后便去自个儿座位上坐好。
谢宁曜与李及甚还未行礼,他们正待一起行礼,华家太爷已拉了谢宁曜到怀里搂着,一叠声心肝肉的叫。
老太太亦拉了李及甚到怀里,说:“坐下罢,不用这许多繁文缛节,大家都痛快一日,你们离了我,再各自立规矩去。”
谢宁曜双手一摊,笑道:“舅爷爷,你还没给我压岁钱呢,快些给来,若比往年给的少,我可不乐意的。”
华家太爷名叫华绪,乃谢家老太太华纹的兄长,比老太太还年长好几岁,却是鹤发童颜、精神奕奕。
老太太拍了孙儿手掌心一下,笑道:“只你这猴崽子敢跟你舅爷爷这样说话,你问问在座的,就连你爹、你叔父都是怕你舅爷爷的。”
谢宁曜只见平日里最为跳脱的华恒表哥都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敢多行一步、多言一句,就知道华家太爷治家多严。
不论是谢家人还是华家人都很怕华老太爷,唯独只有谢宁曜不怕,他自然明白是因为舅爷爷亦心疼他年幼丧母,故而对他格外的骄纵宠爱。
谢宁曜都想象不出华家太爷厉害的一面,舅爷爷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最慈祥的。
华家老太爷无比疼惜的抚摸着甥孙儿的手掌心,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来,语重心长的说:
“曜儿,舅爷爷往年给你的那些算不得什么,今年却不同,你眼见着就要长大成人,舅爷爷疼你比疼亲孙儿还厉害,这乃朱雀大街上的楼面,紧还能拿得出手。”
老太太赶忙说:“兄长,你这又是作甚,他还是小孩子家,哪里能收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他也是暴殄天物,没的让他白糟蹋了。”
谢启、谢宁昀连忙都站了起来不让谢宁曜收。
华家太爷笑着说:“你们都坐下罢,我还没老糊涂,原这就是我给曜儿准备的成年礼,他虽还没成年,现在却紧能用得上,先给也无妨的。”
谢宁曜明白,舅爷爷定是得知他和樊星与一起合伙开了酒楼,故而将朱雀大街上的楼面送他做生意呢,那楼面可是最大、位置最好的,价值不可估量!
他亦是连连推辞不肯要,舅爷爷却打定主意要送他,强行塞到了他的荷包里。
谢启只能说:“曜儿,既然如此,你便收着,还不赶紧跪谢舅爷爷。”
他知道这就是谢启已经想好将来回送给华家的东西,只怕舅爷爷不肯要回礼,他也不再想那许多,大方收下,行礼跪谢。
华家老太爷一把拉起甥孙儿,笑着说:
“诸位孙儿,你们别怨太爷偏心曜儿,谁让他没你们本事大,舅爷爷多疼他一些也是应该的,舅爷爷也都为你们备了压岁钱,只别嫌少就很好。”
众晚辈同站了起来,纷纷说着不敢,华家太爷赶忙命他们坐下。
华家太爷笑着说:“曜儿如今眼见着也能成事了,舅爷爷看着满心欢喜。”
谢宁曜骄傲道:“还是舅爷爷眼光好,我虽不学无术,却也有些天赋异禀在身上的,并不比旁人差多少。”
华家太爷愈加高兴起来,爽朗大笑着一连说了几声好。
老太太笑道:“今日大宴在园中百花楼,你们都先去那边看戏罢,不用拘在我跟前,瑾丫头,你可得帮我好生待客。”
谢瑾自是连忙应承:“老太太,您放一百个心,我再不中用,今日来的都是自家人,再亲不过的,既或是有些疏漏,谁也不会与我计较。”
老太太笑道:“快些带着大家伙去吧,纵然没谁与你计较,若我看着不像,认真要罚你的。”
谢瑾一面张罗着众人,一面说:“知晓了,您老人家请好罢。”
众人都出了锦祥院,谢宁曜却想着舅爷爷定有许多体己话要与妹妹说。
他有些担心两位暮年老人又像往年一样说起伤心事,若没他的宽慰,只恐两老人伤心过度。
想念至此,他让李及甚跟着哥哥们一起先去,他又折返回了锦祥院。
锦春见他就仿佛见了救星,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小爷,我正要派人去喊你回来,只怕就你还能劝得住。”
谢宁曜笑着说:“有我在,锦春姐姐放心,我自有办法。”
锦春特意将伺候的丫鬟们都遣了出去,谢宁曜将隔间的帘子揭开一道缝,屏息静气的偷听。
华家太爷气的直锤暖塌上的小桌,道:
“阿妹,大过年的,原不该提这些,可眼见着又过一年,眼见着开春在即,我如何能不急,我不曾做过什么孽,怎么就得那两个混账孙儿!”
老太太劝慰道:“兄长莫急,恒儿那臭小子是个爱玩的,既或是他不愿成婚受拘束,说不定哪天就给你抱个大胖重孙回来,只你别再将他往死里打,恒儿是个天生反骨,你越打,他越反叛。”
“阿妹,若按着我年轻时的性子,便将华慎、华恒两个日日吊起来打,我不信打不回转他们!
那慎儿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好好的探花郎天天在家喝的烂醉如泥,起初我是又打又骂,望他早日清醒,可板子打断几根,藤条打断无数,总也不中用。
我一把老骨头还得为他俩操碎心,难道我华家真命数已尽,一个二个都不肯成婚,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华家断后吗,我死也不能瞑目……”
华家老太爷越说越难过,不禁老泪纵横。
老太太起初还能劝慰,却实在想不到办法帮兄长,也急的哭了起来,两人几乎算是抱头痛哭。
谢宁曜心里已有七成把握,更何况就算没什么把握,他也得想办法安慰两老人。
他故意跑到外面,弄湿了鞋袜,一面往里走一面大喊:“祖母,我鞋袜被雪濡湿了,懒得回宝辉院,我那小朝靴不是放你这儿的嘛,将就换来穿……”
里间的老太太与华家太爷赶忙擦了眼泪,老太太应道:“你这猴崽子,让你不许一味的贪玩,只不听,快些进来暖暖脚,冻着如何是好……”
谢宁曜走到里面赶紧就脱了鞋袜,上了暖塌,自己拿过一旁的汤婆子暖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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