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宽敞温暖,对面坐着林鸿和谷源成。
闻言,谷源成道:“皇上此言差矣。见百姓和美,皇上心生喜悦,此乃一腔拳拳爱民之心,怎能说是虚荣?”
话里的恭维恰到好处,配上那一脸赤诚,这话便显得十分诚挚。
燕云潇唇边的弧度变大了,揽起袍袖亲手斟了杯茶:“说得不错。如今天下平顺,百姓和美,你功不可没,这杯茶,算是朕敬你的。”
谷源成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茶盏。
林鸿自然也不能落后,开口道:“皇上英明神武,爱民如子,西北高僧为皇上手书祝辞,万民署名,皆感念皇上恩德。皇上万不可妄自菲薄。”
这话就显得用力过猛,油腻不已。
燕云潇不轻不重地盯了他一眼,指了指茶壶:“你也说得不错,喝茶吧。”
林鸿给自己斟了盏茶,又眼巴巴地盯着燕云潇。
燕云潇唇角微勾,勉为其难地把自己的茶盏递过去,林鸿接过给他斟满。中途递茶盏时,两人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在干冷的冬季激起一阵穿透骨髓的颤栗。
燕云潇脸上浮现出薄怒,皱眉盯着林鸿,眼睛说着:“你疯了!”
林鸿做出一个诚恳悔过的表情,眼睛回复道:“对不起,没忍住。”
旁边的谷源成还在捧着茶盏,一口一口品尝着皇帝亲手斟的茶,没注意这边的暗涌。
马车驶过一段石子路,进入了平坦的官道,几乎没有颠簸。
燕云潇道:“叫你们二人来,是陪朕下棋的。近日,朕听闻民间有种三人一起下的棋,看起来颇为有趣。”
他指了指旁边的檀木旗盒,让林鸿按他的指示摆好。
棋盘呈圆形,棋子竟是各色的玻璃球状。林鸿和谷源成都没见过这种棋,好奇地观察着棋盘,摆弄棋子。
燕云潇微微一笑,讲解了一下规则。两人都聪明绝顶,当即明白了怎么玩。
林鸿一开始还觉得新奇,掌握诀窍占得上风后,他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棋上了,只在对面的皇帝身上。
今晨天落初雪,从寝宫的窗口看出去,御花园白雪皑皑,昨晚给皇帝选的那套衣服顿时不美了,林鸿决定重新选。
他立刻就选出了这一套。
而此时——
燕云潇端坐在他对面,白衣白履,披着纯白的狐裘披风,头戴白玉冠。全身上下无一不白,比白雪更美三分。
胜雪的白中,有一抹如血的艳红——腰间的履带是火红的,缀着一块剔透的血玉。思索时,他会用空闲的左手摩挲腰间的玉,白皙的手指映衬着剔透的红玉,漂亮极了。
此时,燕云潇正手拈棋子,眉宇沉稳从容,垂目思索,专注又认真,像是在尽力征服困难。
太动人了。林鸿心里像是烧了把火。
正看得专注,燕云潇悠悠地抬起头来,捕捉到了林鸿灼热的视线。他一笑:“林大人,该你了。”
林鸿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近溃败——皇帝压根不向谷源成进攻,专盯着他杀。
感觉到皇帝的视线仍钉在他身上,林鸿胡乱地下了一子。
轮到谷源成了。
小案几下方,林鸿微微一伸腿,便碰到了燕云潇端放着的腿。两人腿都很长,在案几下面挨在一起。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被掩盖在粼粼车声中,热度透过裤腿传来。林鸿忍不住,用腿轻轻蹭了蹭燕云潇的小腿。
燕云潇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开水面的浮沫,感受到桌下的小动作,他小腿微曲,用膝盖撞了下林鸿的腿,以示警告。
林鸿却以为皇帝在和他暗中调情,顿时兴奋得汗毛倒立。他瞥了一眼,谷源成仍执子思索着。便变本加厉,用膝盖蹭了蹭皇帝的膝盖弯——这是皇帝的敏感之处。
燕云潇猛地吞下一口茶水,不敢置信地盯着林鸿,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林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皇帝的意思,忙把装栗子糕的白玉碟递过去,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我错了。”
啪嗒一声,谷源成落下一子,笑道:“皇上,该您了。”
燕云潇拈起一颗玻璃珠子,开始沉思。
谷源成观察着棋盘,余光瞥见皇帝左手微微一动,然后,一块冒着热气的糕点已经递到了皇帝手上。
皇帝无比自然地吃起栗子糕来,动作优雅。
两人的配合堪称行云流水。
谷源成震惊地偷偷看了一眼林鸿,又看了一眼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辆马车上,非常的不合时宜。
燕云潇下了一子后,林鸿很快地也下了一子。
谷源成又下了一子,林鸿目光沉沉地盯了他一眼。谷源成心里一缩。
之后,谷源成每下一子,林鸿都盯他一眼,目光不善。谷源成扛着他视线的压力,好不容易下完一盘棋,忙不迭地告退:“臣想起还有些事务未处理,先回自己的马车了。”
人一走,林鸿立刻坐到对面,埋在燕云潇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宝贝,你勾死我了。”
燕云潇奇道:“我做什么了?”
“你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把我勾死。”林鸿搂着他,亲了亲他的耳根,“你知道你有多香吗?马车空间又小……还有,你坐得这么漂亮做什么?腰那么直,两条腿放得那么端正整齐、那么乖。你还老是去摸腰上的血玉,手那么好看,这让我怎么下棋?”
燕云潇笑吟吟地推开他:“如此说来,礼官从小教导朕要坐行端正,也是错的了?”
林鸿哪能舍得让他在言语上吃亏,立刻道:“是我的错,我太没有定力……腰酸不酸?给你捏捏好不好?”
端坐这么久,燕云潇还真有些累了,他伸了个懒腰,往软榻上一躺,腰后立刻被塞了个软乎乎的靠枕。
“要喝什么,要吃什么,都和我说,我来伺候你。”林鸿温柔地吻了吻燕云潇的指尖,在榻上坐下,抱住他的两条腿。低头见那雪白的鞋履上沾了一点灰,便握住他的脚踝,掏出手帕细细地擦干净。
擦了后林鸿还不肯放开,隔着鞋履用指尖描摹着头绳的形状。
燕云潇拿着本书翻看,也不去理他的小动作。
过了一会儿,给他捏腿的手越发往上,燕云潇翻了页书,咳了一声。
林鸿从善如流地停下,嘴里认错。
过了一会儿动作又开始越界,燕云潇便又咳了一声。
数次之后,燕云潇不耐烦了:“再不老实就下车去。”
林鸿不敢了,规规矩矩地给皇帝揉腰捏腿起来,不时喂他一块栗子糕,一口茶水,一小块雪梨或杨桃。
燕云潇掀帘看了看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从枝头飘落,碎在地上。他怔怔地发起愣来。
林鸿问他:“怎么了宝贝?”
燕云潇转向他,突然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长得好看吗?可是朱颜辞镜花辞树,几十年后,青丝变白发,到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副枯骨罢了。”
林鸿不知他为何突然伤感起来,略一思索,俯身捧住他的脸颊,温柔道:“人会老,可是我永远比你年纪更大,所以你永远是我的宝宝,到老到死也是一样。”
燕云潇静静地望着他。
“至于为什么喜欢你……”林鸿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吻他的唇,声音透过两人的唇齿传出,“我也不知道啊,爱就是爱,哪有什么理由。”
雪一路下到了严州。
三日后,皇帝带着百官到达冬宫。
皇帝住在最华丽豪奢的宫殿中,另有几座差不多规模的宫殿,分为了多个庭院,百官携着家眷入住。
当夜歇下,第二天一早,百官就觉得这一趟实在是来得好,来得妙——冬宫实在是太美、太好了!
冬宫里植满了从西域移植的耐寒树木,园内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园内有数十个天然泉眼,水温热干净,当天就有官员邀约着共泡汤池。
不过最惊奇的是——第二天一早,百官发现林相竟然在扫皇上寝宫外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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