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道:“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本相可以站在皇上身边,帮助他,照顾他。你们却只能趴在皇上怀里撒娇,求皇上怜惜、宠爱你们,其余的,没有丝毫用处。”
云烟面色煞白,后退了一步,嘴硬地道:“是啊,奴至少可以趴在皇上怀里撒娇,相爷可以吗?相爷敢吗?”
林鸿淡淡地道:“皇上很懒,不喜欢抱着别人,依本相看来,他应该更喜欢被人抱着。”
说完,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云烟,转而在人群里找到彤儿的视线,冷冷地瞪了一眼,拂袖离去。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林鸿在宫门口遇到驾车的小厮,小厮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相爷,买到了。”
那是一卷红色的丝线,与皇帝的红头绳是同样的材质。
林鸿目光一柔,却又想起身上沾了大牢的血腥与阴寒,便让小厮把红线收回去。
“先回府。”
坐上马车,云烟的话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原来他这样不善伪装吗?竟然被一位小倌儿看出了端倪。
一时间百感杂陈,既怕皇上知道,又不禁去想,皇上若是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一路怔怔地胡思乱想着,回到相府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只有一个念头如此清晰:皇上利用的是他,而非其他人,他总比其他人有用得多。
沐浴完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林鸿拿起红丝线,剪了一小截。
那根红头绳的样式和材质,他早已熟稔于心,很快就编出一条相同的。然后他又编了第二条,在这条上,串了一颗纯白的珍珠。
林鸿轻轻吻了吻那颗珍珠,收好头绳,去厨房炖煮温养补血的鸽子汤。
天亮后,他带着汤来到皇帝寝宫,还没进去,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清亮愉悦的笑声。
他快步走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稍微愣了愣——皇帝正坐在软榻上,御林军统领秦焕极坐在旁边,两人正谈笑风生。
秦焕极先看见他,立刻起身行礼:“相爷。”
燕云潇随即转头看他,笑道:“相爷来了,请坐。”
林鸿走过去,秦焕极给他斟茶,随即又把皇帝的茶盏斟满,端到皇帝手边。皇帝含笑接过。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林鸿沉声道:“秦统领,外面似有骚动,请去看看。”
秦焕极茫然道:“啊……有吗?并未有下属来报。”
林鸿道:“似乎在后宫那边,请快去看看。”
秦焕极迟钝地察觉,自己似乎并不应该继续呆在这里,挠了挠头起身:“哦,那臣先告退了。”
燕云潇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们。
等人走后,林鸿声音一柔,问道:“皇上伤口还疼吗?”
“疼。”燕云潇抚了抚右臂的纱布,道,“就是因为疼得不行,朕才召秦统领进来谈谈心,丞相不会介意吧?”
林鸿道:“皇上何出此言?秦统领是皇上的臣子,皇上自然能随时传召。”
燕云潇伸了个懒腰,懒懒地斜靠着软榻,问:“案子审得如何了?”
林鸿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是刑部尚书方才给他的,上面是二百余人的姓名和口供。他道:“所有嫌犯已经关押在刑部,只等皇上下令,臣便可安排闹市行刑,以儆效尤。”
趁皇帝看口供的间隙,林鸿扶着皇帝的肩膀,在皇帝后腰处垫了个枕头。心中暗道,皇帝明显靠得不舒服,秦焕极怎么连这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燕云潇看完了口供,赞道:“丞相果然雷霆手腕,一个晚上就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迟疑地说:“只是……”
林鸿问:“皇上有何顾虑?”
“二百七十八人,皆在闹市行刑,恐百姓议论朝廷。”
林鸿肃然道:“和皇上的安全比,这些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这残暴冷酷的名声,臣来受着就行。”
燕云潇感动地望着他:“没有丞相,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臣应尽之责。”林鸿道。
“另有一事需向皇上禀明。后宫侍妾们来路不正,有的是前太后安插的,有的是宫外来的。臣以为不如趁此机会,每人给些银子,遣散了去。”
燕云潇闻言坐直身子,皱眉道:“那些可都是朕的爱妾,又不是普通宫女太监。朕记得有个叫云烟的,最擅琵琶和歌舞,深得朕心。对了……当初在红鸾楼,他的初夜还是朕买下的呢。”
林鸿心里一凉,征求意见似的道:“那便只留云烟一个,其余都遣散?”一个总比几十个好。
燕云潇不语地盯着他。
林鸿心里又酸又苦,一面担心此事办得不妥,让皇帝不开心了。一面又担心云烟若留下,会不会在皇帝枕边吹风,将他的龌龊心事抖露出来。一时间化身成为地窖里陈年的酸菜坛子,五味杂陈。
却听皇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丞相为何如此如临大敌?朕不过随口一说。”
“逢场作戏而已,朕也不是真心喜欢他们。”燕云潇左手端杯,浅浅饮了口茶,调笑道,“若说喜欢,朕喜欢丞相多于他们十倍呢。那些穿红戴绿的侍妾们,只能算半个男子。丞相这样的,才能算是实打实的真男子。”
上一刻地狱下一刻天堂,林鸿全身被冷汗浸湿了,飘忽忽的,差点想露出肌肉让皇帝看看,好不容易才忍住。
他慌乱地打开桌上的食盒,道:“这是府上厨子炖的鸽子汤,加了皇上喜欢的栗子,皇上若是不嫌弃,便趁热尝尝。”
燕云潇道:“朕确实饿了,不知朕的贴身宫女可洗清了嫌疑?不然……”
他指了指包扎着厚厚纱布的右手,耸了耸肩。
“皇上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清白的,臣这就去唤……”他猛然止住话头。
目光落在皇帝略微苍白的湿润唇瓣上,唇上破了个小口子,微微渗着血,像被蹂躏的花朵,显出残破的美感。
林鸿的喉结动了动,转而道:“一来一去汤容易凉,不如让臣来伺候皇上喝汤。”
燕云潇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笑道:“好啊。”
喂第一勺时,林鸿手指发颤,汤汁顺着皇帝的唇角,滑过漂亮的下颌,又滑入锁骨,消失不见。
林鸿拿起手帕去擦,隔着薄薄的帕子,摸到了皇帝骨感的锁骨,他迅速撤开。
一碗汤喂完,他整条手臂都僵硬了。
燕云潇舔了舔唇,笑吟吟地道:“很好喝,伤口都不痛了呢。”
林鸿道:“皇上喜欢就好。”
“丞相手里拿的什么?”
林鸿低头,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握着荷包。他犹豫了一下,把那两条新编的红头绳拿出来。
同样的长短,同样的样式,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条串着一颗纯白美丽的珍珠。
燕云潇眸色一深,眼中暗暗闪过吃惊,随即不动声色地掩盖住。
“丞相这是何意?”
林鸿声音发紧:“昨夜皇上的头绳被奸人损坏,臣深感遗憾。臣知淑妃娘娘的心意无人能及,但臣不愿见皇上神伤,故而画虎类犬,编织此物。皇上若是不嫌弃,便请收下。”
燕云潇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复杂。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如履薄冰的帝王,而是当年那个小孩。可以在母妃膝下撒娇的小孩,有依靠,所以恃宠而骄。
自母妃去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照顾到了他敏感的心事。
丞相手腕狠辣,一夜将深宫里的太后党连根拔起,多么铁血又坚决。然而同样一个人,在同一个夜晚,在烛灯下编织红头绳。
燕云潇有些看不透他了。
长久的沉默后,燕云潇松开了紧攥成拳的左手,恢复了笑意,轻声道:“多谢丞相的心意。”
林鸿两只手分别拿着头绳。
燕云潇假意纠结了一会儿,伸向丞相的左手。
左手里拿的是没有珍珠的那一条。
林鸿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的头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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