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诗犹豫了一下,立刻被林鸿冰冷的眼刀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地道:“穿了一件里衣。”
“然、然后皇上来了,发现了我,我解了皇上的腰带……”
嗤!
军刀的刀尖没入了木桌。林鸿的声音冷如冰霜:“继续。”
莲诗硬着头皮道:“皇上先是抗拒,然后走了下神,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然后皇上就没再推拒了。”
“到了床上,皇上与我都解了衣服,然后、然后……”
莲诗忍着羞愧道:“然后皇上发现我是男人,就把我踢下了床。”
林鸿握刀的手顿了一下,问:“怎么发现的?”
“……没穿衣服,自然就发现了。”
林鸿眼神一冷:“具体些。”
莲诗豁出去一般,挺了挺胸,林鸿的目光从他平坦的胸前扫过,明白了几分。
“然后呢?”
“皇上非常震惊,看起来非常烦躁,让我走,我借故留了下来,皇上让我在他醒来前消失。后来皇上似乎是头痛,让我给他揉,接下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莲诗一口气说完。
林鸿道:“从解衣到皇上发现你是男人,用了多长时间?”
莲诗老老实实地说:“两句话的时间。”
林鸿皱眉道:“什么两句话?”
莲诗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说,‘手拿远些,不要碰朕。’”
他学得倒是很像,林鸿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皇帝微蹙着眉头眼含不耐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不由地微微一笑。
见丞相竟然笑了,莲诗惊得忘了说话,那眼刀再次扫过来,他才咽了咽口水:“然后我说……说,‘奴长了两只手,就是为了伺候皇上的。’”
林鸿又问:“皇上非常讨厌男人?”
“是……是吧,知道我是男人后,皇上让吹灭烛光,看也不愿再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莲诗再也忍不住羞愧和难过,伏在地上掩面低泣起来。等他哭完,抽泣着抬起头,发现营帐中早已没了丞相的身影。他惊讶地眨了眨眼:“奇怪,不杀我吗?”
林鸿来到皇帝昨晚睡的营帐,抱起枕头深深地吸了吸上面残留的味道。
他想起一个时辰前在这间营帐里,皇帝低哑又潮湿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脆弱和委屈,低声抱怨说睡得不舒服。
皇帝靠在他肩上,任由他穿衣系带,呼吸清浅。
他单手环住那腰身,很轻地握了握,忍了一整夜的嫉妒和想念都在这一掌中。
没睡醒的皇帝像小孩子一样靠着他,迷迷瞪瞪的,被他牵着上了马车,又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到了寝宫,他伺候着皇帝歇下,亲手解衣袍,掖被角。
而这整个过程中,皇帝并没有说“手拿远些,不要碰朕”之类的话。他明明摸了摸那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有单臂就能揽过的腰身。
林鸿把脸埋在皇帝睡过的枕头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燕云潇睡到中午起来,用过午膳和糕点,惬意地在软榻上晒太阳,昨天那一点风花雪月的愁很快扔到脑后了。
他这个人最爱及时行乐,很少钻牛角尖。睡个饱觉起来,发现人生中好玩的事情多着,何必伤春悲秋。
当晚他便突发奇想,让人在御花园的池塘中养上肥美的鱼,又建了个露天烤鱼亭,亲自题字,取名叫“潜鳞池”,取“海咸河淡,鳞潜羽翔”之意。
几天后燕云潇又对音律来了兴趣,亲自编曲,让宫中的乐师演奏。还把过去后宫中那位叫云烟的侍妾找了回来,让他在乐府中任了个职司,负责弹琵琶。
皇帝听人说江南盛产“金陵酒”,此酒酿成后三天内喝,味美甘醇,超过三天便失了口感。皇帝大感兴趣,驿站使出了传说中“千里运荔枝”的速度,才将金陵酒送到京城,皇帝却已失了兴趣。
没过几天,皇帝又爱上听戏,早朝也不上了,几十个戏班子吵得皇宫里沸沸扬扬。
众臣们焦虑不已,皇帝终究太年轻,抵不住诱惑,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但金銮殿的血案还历历在目,没人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只好整日愁眉苦脸。
然而谁也想不到,皇帝竟然又提出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皇帝说前废太后不配躺在皇陵中,要把她的尸骨从皇陵中迁出!
满堂哗然。前废太后再如何不堪,也是先皇的正妻,皇上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迁出皇陵!这……就连历史上的亡国之君都能好端端葬在皇陵呢!
这下子众臣不能再缄默了,连声劝谏。
燕云潇高坐龙椅,目光从百官身上扫过,在某些官员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怨毒。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耐烦地道:“迁出皇陵后,厚葬了便是,有什么可吵的?”
朝堂上哀声遍野,纷纷请皇帝三思。
皇帝拂袖而去。
过了几天,皇帝竟然还变本加厉,说前废太后不配厚葬,直接扔到乱坟岗得了。
几位三朝元老气得要当堂触柱,还有人闻言晕厥了过去,满朝文武跪地,大呼请皇上三思。
皇帝不耐烦地宣布退朝。
初雪后天竟又转暖,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皇帝居然兴起,邀请百官参加秋猎。
一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百官聚集在皇家猎场,皆是愁云惨淡。
燕云潇心情却不错。他今天穿着贴身窄袖的衣裤,更衬得腰瘦腿长,整个人神采奕奕,丰神俊朗。
狩猎开始前,猎场的圃官牵出一匹浑身黑色的马献给皇帝。
那黑色神骏全身无一丝杂毛,通体黝黑,毛发光滑如缎,倨傲地喷着鼻,昂首长鸣,惊得林中鸟雀四散。
燕云潇眼睛一亮,他最爱骏马,一眼认出这是难得的上等良种。他伸手摸了摸马头,方才还倨傲不已的马儿温顺地低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一位官员道:“此等神骏,该有一个相配的名字。”
燕云潇笑道:“说得是,众爱卿不如替朕想想。”
百官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说“乌骓”的,有说“纯骊”的,有说“绝影”的,还有说“黑炭”的。
燕云潇却勾唇一笑,目光落在最前排的林鸿身上。他似是随手拨了拨手腕上头绳中间的珍珠,轻笑道:“叫‘珍珠’怎么样?”
百官先是一顿,随即连声叫好。
“妙啊,妙啊!”
“马皆黑,珍珠皆白,神骏合该配此名。”
“反差之美,此番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燕云潇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鸿身上,林鸿看出了他眼中的戏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急促地低下头。
珍珠。
他画中的珍珠,皇帝手腕上的珍珠,他心里的珍珠。
一时间震惊不已,难道皇帝知晓了他的心事?是他露了破绽?还是那个云烟多嘴?
燕云潇偏偏还含笑道:“丞相觉得如何?”
林鸿仓皇地抬头,对上那双如明湖天光的眼眸,慌乱地道:“皇上取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燕云潇收回视线,又摸了摸马头:“以后你就叫珍珠。”
马儿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心。
“秦统领随朕一起。”燕云潇飘逸地翻身上马,马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转眼便只剩个影子。
秦焕极立刻策马跟上。
百官可算是明白了,皇上这是故意摆脱他们呢。准备好一肚子谏词的官员们唉声叹气,但事已至此,只好收拾了情绪,准备多猎些野味。
林鸿目光幽深地看着皇帝的身影远去,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应该只是他多想了吧。
皇帝要是知道了他的心事,怎么可能还如此云淡风轻?
他在平日的相处中严格守礼,所做的事情不超过臣子的本分,自问没有任何破绽。唯一识破他心思的云烟,想必也没有胆量在皇上面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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