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停没想到他竟敢开口,目光落在江于青身上,审视意味十足,江于青浑身发僵,低下头,露出一截细细的脖子。
陆云停说:“别以为蒙骗了我爹娘,进了陆家,这事儿就能这么算了。”
“我想弄死你,”陆云停淡淡道,“轻而易举。”
江于青哆嗦了一下。
陆云停不想看见江于青,直接让他滚出去,江于青出了屋子,没了那股子弥漫的药味,屋外太阳大,竟让江于青觉出了几分自隆冬里逃脱出来的暖意。
江于青这才发觉自己后背都湿了。
他迟钝地想,这陆大少爷生得好看,玉人儿似的,可却吓人得紧。
江于青本能地觉察出陆云停说想弄死他的话,不是在吓唬他,和村中人的咒骂不一样,陆云停是真的会弄死他。
江于青不知如何形容,两年之后,识过字,读过书的江于青再想起今日事,心里浮现了几个字:菩萨玉面,蛇蝎心肠。
5
陆父、陆母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他们知道陆云停不喜欢江于青,只不过自打江于青入了陆府,陆云停便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二人焉能不信那术士所言。在二老眼中,江于青就是陆云停的救命良药,是福星。
相较于生死,陆云停的那点厌恶和抗拒,就微不足道了。
何况,在陆夫人看来,江于青除了出身低,是个男孩儿之外也没什么不好。江于青性子柔顺,乖巧,听话,是个老实的,知恩图报的孩子。陆家是江洲大户,再往上数五代,也是乡野出身,二人的门第之见不深,否则也不会当真毫无芥蒂地就给二人写了婚书。
陆母怀陆云停时伤了身子,以至于陆云停生来就体弱多病,对这个孩子自是百般疼宠。
江于青救了陆云停,陆夫人对他更是看重。
陆夫人是江南人,生得眉眼秀美,说起话来时温声细语,江于青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拉着江于青的手,一口一个于青,让江于青诚惶诚恐,有些受宠若惊。
江于青敏感,自然能觉察到陆夫人对他的善意和感激。
江于青在家中行三,不上不下的,也得不了他爹娘的喜欢,家中大小事,江于青总是做的最多的。如此一来,陆夫人这份善意,便显得弥足珍贵了。
投桃报李,江于青想,陆老爷和陆夫人虽然拿五十两银子买下他,但是对他很好,他们都是好人,陆大少爷不愿他做他的妻子,那就尽心照顾他。
兴许是自小身子不好,陆云停脾气不好,见江于青成天往自己跟前凑,厌烦得连一个好脸色也欠奉。
时下正当盛夏,江洲多雨,入了夜,突然就下起了一场急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飘入了陆云停梦中。梦里也是湿漉漉的,陆云停好像又回到了那座画舫上,画舫悠悠地停在湖心,夹杂着谈笑声。
突然,画舫进了水,船上一片兵荒马乱。
陆云停正在思索如何离开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生生跌入水中。
这是冲他命来的。
陆云停不会水,甫一落入水中,水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钻入他的耳中,口中,刹那间,连尖叫声都远了。
“大少爷,大少爷,”几声低唤穿过了重重水浪钻入水中,陆云停猛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才发觉是陷入了梦魇中。
陆云停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剧烈,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神,直接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江于青。
江于青正担忧地看着他。
陆云停身边离不得人,江于青索性睡在一面屏风之隔的榻上,雨夜多惊雷,将江于青吵醒了。这是他头一夜独自守着陆云停,心里不放心,下意识地走到床边瞧瞧陆云停,就发觉他白着脸,满头大汗,双眼紧闭着,显然是在做噩梦。
江于青说:“大少爷,做噩梦了?”
陆云停醒后依旧有几分心有余悸,闻言却不愿露怯,皱着眉说:“谁让你坐我床上的?”
他一开口,声音已经嘶哑了。
江于青一个激灵,就站起身,有点儿无措地看着陆云停。陆云停闭上眼,吐出口气,方摆脱了溺水的黏腻和窒息感。窗外雨下得大,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江于青已经去倒了杯水回来,水是温水,他这几日有意地学着留春和引月如何去伺候陆云停,“喝点儿水压压惊。”
陆云停盯着那几根端着杯子的干瘦手指,眉毛拧了拧,到底口渴,伸手接过水喝了半杯。温水入喉,五脏六腑都似得了熨帖,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小六呢?”陆云停问。
小六是陆云停的随身亲侍,江于青想了想,说:“夫人将他叫走了。”
陆云停一顿,说:“你出去。”
江于青应了声,说:“我就在外头,您有事叫我。”
他已经习惯了陆云停的冷脸,没多留,就转去了屏风外。可没成想,刚坐上小榻,就听里头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他忙出去,只见陆云停已经下了床,扶着桌子,有些吃力的模样。
地上滚着的是他饮过水的杯子。
陆云停对上了江于青睁大的眼睛。
江于青问:“没摔着吧?”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陆云停,在江于青眼里,陆云停堪比瓷做的人,忍不住说,“大少爷,大夫说了,您身子虚弱,还需得躺着修养,您要什么就和我说。”
陆云停躺了几日,浑身乏力,没想到不过几步远,就有些吃力。陆云停有些难堪,这人还在耳边絮絮叨叨,他面无表情地打断江于青,说:“我要如厕。”
江于青:“啊?”
他仰起脸,个子小,才到十六岁的陆云停的肩头,有点儿茫然。江于青看着陆云停的脸色,脑中灵光一闪,醒悟过来:“您想尿尿啊。”
陆云停:“……”
江于青殷勤道:“我扶您去!”
6
陆云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江于青却莫名地觉出一点轻松,甚至生出了神仙也有三急的恍然,无端地拉近了和陆云停的距离。
江于青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小了他三岁,他爹娘忙,他没少帮着带弟弟。家中屋子小,兄弟几人都挤在一张床上,夜里小弟起夜时,江于青总要陪着去。
这么一想,竟觉得陆大少爷变得亲和了起来。
陆云停很想将江于青甩开,可到底当真急,只能任由江于青扶着他去里间。谁料一进去,江于青就伸手去解陆云停的裤子,陆云停抓住他的手,恼道:“你干什么?”
江于青手腕伶仃,细细一截,都是骨,他没轻没重地一攥,疼得江于青抽了口气,“大少爷……”
“脱裤子啊,尿尿不脱裤子吗?”江于青问得坦诚又茫然。
陆云停:“……”
他看着江于青面上吃痛夹杂着不解的神色,噎了噎,甩开手,说:“用不着你。”
江于青“噢”了声,望着陆云停,陆云停气道:“还不出去?”
江于青说:“那您小心些。”
说罢,才退了出去,陆云停眉头皱得死紧,想解手,可鬼使神差地想起杵在外头的江于青,突然就出不来了。陆云停身体不好,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少,下人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陆云停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可对上江于青,却觉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陆云停道:“江于青。”
外头江于青应道:“哎。”
陆云停面无表情地说:“滚远点儿。”
江于青应了,走开几步,心里想,大少爷这是害羞呢?到底是出身富贵人家,脸皮真薄。
再听不见半点儿脚步声,陆云停心里终于舒坦了,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陆云停出来时,就见江于青背对着他坐在秀墩上,烛火笼罩着瘦弱的背影,窗外凄风苦雨,显得孤零零的。
江于青听见脚步声,腾的站起身,将陆云停扶了回去。
陆云停说:“去打水,我要净手。”
他开了口,江于青自也没有二话,外头正下着雨,等江于青从小厨房里端着兑得温热的水送到陆云停面前时,头发衣裳都半湿了,微微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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