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们这些人最重脸面,要是你和他的事传出去,那不是坏了陆少爷的名声?”
“于青,你听二哥一句,你即便是想报答陆家,可这世上报答的法子多了去,别傻乎乎的将自己搭进去。”
第28章 76
76
江于行句句说得诚恳,也戳破了江于青一心想掩饰的太平。他早知他和陆云停不会有结果,偏偏一心拖延着,起初想等陆云停过了生辰,破了那谶言再说,后来又想,等少爷寻得喜欢的姑娘再说,如今都教江于行将话摊开,江于青脸色微白,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对江于行说,二哥,我知道。
江于行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江家兄弟并未在南苑别庄久留,江于安身体渐好,二人就向江于青和陆云停辞别。江于青看着他们,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于行和江于安对视一眼,说:“我和小安打算先回家了,路上折腾些时日,回去也该准备过年了。”
江于安恍然,竟又是一岁了。他沉默须臾,也没有再留二人,只是给他们拿了五十两银子装在包裹里,银子是他管陆云停预支的,说来日他会还回账上。陆云停那时定定地瞧了他好几眼,心里嘀嘀咕咕,这有什么可还的,果然还是没将自己当陆家的少夫人,如此客气——他狠狠揉了江于青的脸颊一把,道:“我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你的二哥和小弟也算我的大舅哥,小舅子,”陆云停说着又让小六往里再添三十两,道,“只当是我给他们添的路上的盘缠了。”
江于青讷讷的,低声道:“不用那么多。”
陆云停哼笑一声,捏了捏他的耳朵。
拎着那包裹里沉甸甸的银两,江于行露出了几分无措,陆云停开口道:“码头做短工到底不是长久之道,江二哥不如在镇上做些小买卖。”
这显然是陆云停早就想过的,时下背井离乡所费不低,更要冒诸多风险,如江家兄弟此番来江洲,如果不是江于青,二人在码头受人排挤,又求助无门,说不得江于安这回便要折在江洲。还不如拿着这五十两回到江家村,在镇上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
依着这些日子所见,江家兄弟秉性不差,江于行和江于安都不是蠢笨之人,只要有机会,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陆云停想,如此一来,江于青晓得他的好,心里也能少挂念江家,更要紧的是让江家兄弟老实留在江家村,免得再出现在江于青面前,勾得他心软——一箭三雕,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江于青说:“二哥,收下吧。”
江于行抿了抿嘴唇,看着江于青和陆云停,也明白了陆云停的意思,他想了想,道:“谢谢陆少爷,这些钱——就当我向于青借的。”
陆云停瞧了他一眼,笑笑,没有接话。
江于行犹豫了一会儿,说:“陆少爷,我有一些话,想和您说。”
陆云停眉梢挑了挑,看了看江于青,见他面色茫然,又有几分迟疑,便道:“好。”
二人转去了拐角处,瞧不见江于青和江于安了,陆云停刚想问江于行想说什么,就听得扑通一声,江于行竟跪了下去。陆云停眉心跳了跳,说:“这是做什么?”
江于行说:“陆少爷,于青是我弟弟,我知道我们家已经将他卖给陆家就没脸再求您这些,可来日,您要是不再需要他,求您能给我支个口讯,我们会来接他回家,只要我能给的出,一定会比陆家将他转卖给别人给的价高。”
“……啊?”陆云停呆住,目光慢慢落在江于行身上,面色古怪,说:“你说我要将江于青,转手,卖给别人?”
临了几个字,他越说越荒谬,话出口,自己先气笑了。
这两兄弟,还真是兄弟。
江于行抿紧嘴唇,不吭声。
陆云停道:“起来。”
江于行看着陆云停,过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了,陆云停道:“你知我陆家养他花了多少钱?”
“且不说平日吃穿用度,他如今在平岚书院读书,每年束脩,笔墨纸砚所费不低。他习骑射,只马厩里养的那匹小白马买来时就花了百金,”陆云停扯了扯嘴角,说,“我还着人教他练武,下棋烹茶,礼乐君子之道——”说到此处,陆云停顿了顿,睨着江于行,“你见过哪家这样待下人的?”
江于行愣住,若有所觉。
陆云停施施然地问江于行,道:“如今的江于青,和昔日在你家中的江于青相比,如何?”
江于行:“……”那自然是没得比的。
陆云停又道:“比之膏粱年少又如何?”
江于行不懂什么是膏粱年少,可想起初见江于青那一身的气韵,不由哑然,讷讷不知所言。
陆云停颇有几分自得,道:“只江于青那个榆木脑袋还以为自己是陆家的下人。”
“我养的,是我陆云停的妻。”
江于行和陆云停回来时,一个晕晕乎乎,面色复杂,一个悠然自得,神清气爽,江于青诧异地看着二人,说:“少爷,二哥你们——聊了什么?”
江于行回过神,不知是喜是苦地看了江于青一眼,张张嘴,又不知说什么。
陆云停道:“没什么,江二哥问了问买卖一事。”
江于青恍然。
时辰不早,江于行和江于安二人到底是该走了,江于安年纪小,憋不住又红了眼睛,拉着江于青的手叫了好几声三哥。陆云停往二人手上瞟了好几眼。
江于青浑然不觉,也有几分离愁别绪,轻轻拍了拍江于安的手,道:“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江于安重重点头,“嗯!我会的。”
“三哥呜——”
陆云停心中腹诽,嚎丧呢,那手还要抓到什么时候去,还走不走了?拿余光瞥了江于行一眼,江于行本是正伤感着,被他拿眼神一扫,无端一个激灵,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江于安手中正抓着江于青,这阴森森的眼刀子,莫不是还介意小安抓着于青的手?
不能吧?小安可是他亲弟弟,亲弟弟也能吃上醋?
江于行教他那句“我养的,是我陆云停的妻”震得还有几分余波,心里还在愤愤,手却快过脑子,趁势就抽回了自家幺弟的手,干巴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陆云停道:“包袱里有一封信,你们去码头,寻个叫宋濂的管事,将信交给他,他能安排船送你们回去 。”
江于行和江于安都看向陆云停,有些别扭的,说:“多谢陆少爷。”
江于安一步三回头,走出好远还要回头看一眼掩映在山色当中的庄子,对江于行说:“二哥,咱们真的只能把三哥留在这儿吗?”
江于行说:“不然呢?”
江于安闭上嘴,神情有些怏怏,江于行看了他一眼,心道还好没有将陆云停将老三拐上床的事情说了,不然江于安怕是死在庄里也不肯走了。至于陆云停说的那句话,江于行冷静下来,心里是将信将疑的。
话说得好听,现在想着要娶老三,等再过几年呢?说不定就瞧上别人了。
江于行又叹了口气,深觉心累,就算不愿,又能怎么办呢?不说老三自己愿意,就是那张卖身契,他们就别无选择。江于行突然摸了摸包袱里的银子,心中暗暗下决心,不管如何,这笔钱是一定要还给陆家的。
他们欠陆家的越多,江于青就越想着报答陆家,抬不起头,挺不直腰。
江于行和江于安一走,江于青的生活再度回归平静,可江于行所言,却时不时地回响在他耳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一夜,江于青竟做了一个混乱无序的梦,梦里是恼怒的陆老爷和陆夫人,他们如被背叛一般,伤心又愤怒地看着江于青,说:“我们待你不薄,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地勾着云停!”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农家子,若不是有陆家,焉有你今日?你不思回报,还想害得陆家沦为江洲笑柄,断子绝孙,如此恶毒,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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