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于青瘦瘦小小的,也忒能吃。
可奇怪的是,他看着江于青吃的香,方想起他也许久没有吃过馒头了,陆云停不爱吃馒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了。
陆云停冷不丁地问:“好吃吗?”
江于青嘴里塞着馒头,闻言望着陆云停点点头,咽下了,又道:“好吃。”
陆云停说:“不过几个馒头,有什么好吃的。”
江于青含糊不清地说:“这可是白面馒头,我以前在家时,只能吃上粗面馒头,菜窝窝……”
粗面馒头也不是常能吃的,更不要说敞开来吃,能吃上一整个已经算得上好了。
陆云停不知什么是菜窝窝,也不曾见过粗面,他知道这世上有贫富贵贱,有家财万贯,有环堵萧然,可那些东西大都是书上的文字,他人口中的三言两语。陆云停生在锦绣荣华里,就连见都极少见过,他于贫穷的认知,是陆家绸缎庄里的粗布多少文一匹,手中没钱的人才会去买粗布。
江于青是他爹娘花了五十两买来的,五十两,足够买一屋子的粗布了。
可他不知,一匹粗布买回去,落到家中没钱的人手中,做成了衣裳,通常是穿上好些年。有兄弟姐妹的,兄长姐姐穿了,又留给底下的人穿,直到缝缝补补实在是无法穿出门才会成为擦桌子的废布。
陆云停看着江于青吃得满足的模样,竟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兴许是他看了太久,江于青扬起脸,问陆云停,“少爷,您想吃吗?”
陆云停猛地回过神,冷硬道:“不吃。”
“吃完了,”他搁下银箸。
江于青睁大眼睛,看着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忍不住道:“少爷,您身子不好,应该多吃一些,吃得多,身体才会好得快。”
陆云停不愉道:“你在对我说教?”
江于青当即将馒头塞嘴里堵住嘴,用力摇摇头,陆云停这才满意,江于青腮帮子动了动,又起身去给陆云停添了碗汤,道:“少爷,汤您还没喝呢,您尝一口。”
陆云停眉毛已经拧了起来。
江于青一张小嘴飞快道:“就尝一口,您瞧这汤熬得多好,花婶一定熬了很久,您要是一口都不喝,她该多伤心。”
陆云停淡淡道:“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
江于青敷衍地嗯嗯点头,拿勺子舀了舀,送陆云停嘴边,巴巴地望着他,“就尝一口,可香了,我都想喝。”
陆云停看着送到面前的勺子,自他知事起,除非病重,从来不让人喂他。将江于青推开,打翻那碗汤的念头刚刚从脑子里转过,就听江于青说:“少爷,尝尝。”
下一瞬,陆云停张开了嘴。
等他反应过来时,汤已经滑过了喉咙,江于青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说:“是不是很好喝?”
陆云停觉得有点儿丢脸。
他恶声恶气道:“好喝你今晚也别想喝,滚回去吃你的馒头。”
江于青:“噢。”
“少爷,再喝一口。”
陆云停:“……”
喝是不可能再喝的,绝对不可能再喝一口!
第3章 16-21
于青16
陆云停又生气了。
江于青没想明白他怎么又让少爷生气了,因为今晚他喂少爷喝了半碗汤?可那汤闻着很香,应当很好喝……江于青很想喝,可陆云停没松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人将菜肴都撤了下去。
江于青发觉他来到陆家之后好像越来越能吃了,以往在家中时,每个人的吃食都是分好的,他爹,大哥,二哥要下地干活儿,吃得就多些,他留在家中,分得就少。江于青正当长身体的年纪,吃那么点东西如何吃得饱,可村里谁能敞开肚皮吃?
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到了陆家之后,饭是陆家下人添,他是刚去的,下人摸不清他的胃口,江于青不表示吃饱,下人就连着给他盛了好几碗。而江于青初来乍到,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如此一来,他总是吃个肚圆。江于青原本还怕陆老爷和陆夫人会嫌他吃得多,可陆夫人和善,见他拘谨的模样,还笑着说,正长身体,多吃是好事,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云停自小就挑食,想让他多吃两口都不成。
江于青想起陆云停今夜多喝的那半碗汤,顿时斗志昂扬,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吃饭他都哄着少爷吃,时间一长,说不定能多吃一碗,夫人瞧着也会开心。
入了夜,江于青和陆云停都在书房,一个看账簿,一个抄院规。
陆家生意做得大,陆云停自小于经商也有非同一般的敏锐,可陆老爷子又担心陆云停的身子,便未让他接管陆家的生意。陆老爷子不知道的是,陆云停私下里和赵子逸一道做了些小买卖,说是小买卖,每年手底下过的银两也有上千两。
陆云停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他如今是秀才,又因病错过了一年的乡试,下一回乡试正好是后年八月。
秋闱陆云停尚能勉力参加,可北上京师的春闱,依陆云停的身子,要是去应试,在贡院里考上九天,他约莫是出不来了。陆家二老也不会愿意他去冒这个险。他当年考县试时,头一年便是昏在考场,第二年虽考完了,回来后大病一场,险些没捱过去。
有这前车之鉴,陆云停每参加一回考试,陆家二老都心惊胆战。
陆云停是陆家嫡子,独子,将来陆家都是陆云停的,陆云停即便什么都不坐,只要他不沾恶习,足够他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了。陆家二老虽盼着儿子成才,可更希望陆云停健康平安。陆云停自己对功名虽没什么想法,相较于科考出仕,他更喜欢经商,可有功名在身比白身行事更方便。
陆云停翻过一页账簿,余光扫了眼江于青,江于青的这张书案是他来到庄子里新添的。如今他握着笔,垂着眼睛,一板一眼地端坐着抄院规,姿态专注而虔诚。
灯罩柔和了烛火的光晕,衬得江于青瞧着平平无奇的眉眼竟像是多了几分清秀,平心而论,江于青不丑,那双眼睛生得尤其灵动,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望着人时眼里就都是这个人了。鼻子小巧,嘴唇也是小的,唇珠微翘,很是生动——江于青生了一张乖巧,招人喜欢的脸。
就是黑了些,面黄肌瘦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先看着的是他的瘦小,黧黑,很不打眼。
江于青兴许是写着难写的字,眉心微微皱起,抿紧嘴唇,仿佛在思索如何下笔。他现在会写的字不多,都是依葫芦画瓢,如稚童一般,字写得大,又没有半点章法,实在丑得很。
陆云停猛的发觉他竟盯着江于青看了许久,登时有点儿不自在,觉得眼睛都脏了,他转开头看着窗外,如画的景致蒙了一层绰绰的灯影,别有一番意境。
过了一会儿,陆云停生硬地开口:“江于青,我渴了。”
江于青应了声,搁下笔,给陆云停倒了杯水。
陆云停还没喝,拿手一碰就不肯喝了,道:“凉了。”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就拿起茶壶去给陆云停兑了一壶温水,陆云停这才勉强喝了两口。他喝水时,江于青在一旁看了陆云停桌上摊开的账本,问道:“少爷,这是什么?”
陆云停道:“账簿。”
江于青恍然,说:“少爷,您真厉害,竟然都能看得懂账簿了!”
陆云停瞥了他一眼,说:“我五岁就会算账了。”
江于青赞叹地望着陆云停,“您可真聪明,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陆云停心里受用,口中刚想说他才见过几个人,就见江于青又跑自己桌前,将院规捧了过来,指着一个字问陆云停:“少爷,这个字念什么?”
陆云停:“……尊,尊师重道。”
江于青跟着念了两遍,苦恼道:“它太难写了,我怎么写都写不对,”说完,抬起眼望着陆云停,那眼神,明晃晃的都是求陆云停教他怎么写。
“怎么如此蠢笨,”说是这么说,陆云停却鬼使神差地挽起衣袖,执笔在一旁干净的宣纸上写了一遍,江于青睁大了眼睛,说:“少爷,您写得真好看,和院规上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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