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孩子归谁(24)
只是偶尔望向身后,却不见曾经的身影。
千里之外,祭扫完毕的韩梦柳回到客栈,打开二楼卧室的窗,执一杯酒,敬这布满星斗的夜色。
鞭炮声震耳欲聋,建平二十五年,终于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大过年的,精儿子还有傻儿子可以看,小太子和阿梦只能暂时天各一方=)下章开始进入傻儿子生包子篇章,相比阿梦的难产,傻儿子一定会生得独具特色( ̄▽ ̄)
第30章 被你的蠢气到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韩梦柳回到京城,践行与李怡、杜松风的约定。
头几日李怡一收到书信便派人定了春风楼的席位,不料韩梦柳一听是春风楼,婉言道可否换换, 李怡便知其中必有不可说的缘由, 便在自家凌霄楼开了个雅间。
韩梦柳先称抱歉,又道只要不是春风楼, 无论哪里都好。然后又朝李怡一笑, 补了一句:只要杜公子不介意。
说到此,李怡挺无奈。
刚订好春风楼时他便给杜松风下了一张排排场场的请帖。杜松风并未回帖, 只让送帖的小厮带回一句话来说知道了。等改了地方, 他又赶紧派人通知。这回可好,小厮干脆就没看见杜松风, 只听杜府人说公子不见客,私事转达即可。
当时李怡就有点生气:这意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赴会还是不赴会?一直以来他自问行事未有不妥,土木公凭什么就时不时端一下?
好像他多想见土木公一样。
凌霄楼雅间中, 李怡讲完这一段,愤愤不平地埋怨:“韩兄你看,土木公这样短我的面子,我能不气么,早知今日就不叫他。有他在,话说不了几句势必冷场。旁人都是见一次比一次情谊深,他是见一回比一回误会大。”
“这怨气冲天的。”韩梦柳平和笑着,“我怎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与他还不熟, 他在你面前不敢造次。”
“是了是了,李兄面前,杜公子才是与平时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杜公子。”
李怡急了,“韩兄,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
韩梦柳抬起一指打断李怡,难得严肃起来,“我敬李兄胸怀洒脱,又有正直气概。初闻李兄与杜公子的风流事时,我想至多一月就该捣腾出个结果,可没想到时至今日竟还乱着。并且不仅面上乱着,心里也乱着。”
李怡的神色随韩梦柳的话语渐渐沉重。
“杜公子再有两个月就该生产了,到了那时,李兄还打算乱着?”
李怡愁眉苦脸正要开口,突然“咚咚”门响,侍从说杜松风到了。他便将要说的话咽下,朝门口说了声“快请”。
房门打开,杜松风应声而入,脱下轻裘递与侍从,“韩公子,李兄,早上有些事绊着,来得迟了,抱歉。”
“杜公子太客气了,快坐。”韩梦柳起身向旁边一站,杜松风便坐到韩梦柳给他留的位子上,右边是李怡,韩梦柳又在外侧那把椅上一坐,正好将他夹在中间。
李怡目光向内约略一挪,不由停住——
没想到杜松风的肚子已这样大了,搁在腿上,像街上卖的大灯笼。韩梦柳说怀胎八月后会有许多不适,不知他如今……难受不难受?
那边杜松风与韩梦柳已喝着茶攀谈起来。
“我观杜公子面色,似是体虚,不如把把脉?”
“唔。”杜松风目光躲闪,“也许是来的时候着急,受了些风。”
韩梦柳尚未说话,李怡便首先道:“受风?敢情你是自个儿跑过来的?”
杜松风扭头不悦地看了李怡一眼,李怡亦感到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带刺,便转了个弯缓声道:“凌霄楼新上了一道汤,大补,最适合你俩这样刚生过、或即将生的男子,我叫他们送几盅来。”
韩梦柳道:“杜公子一来就有好东西,我跟着占便宜了。”
李怡抚额,“韩兄,我服了你。当真是你说他体虚,我才想起这个事儿。”起身往门口走。
杜松风面色微红,身体在椅子上不安地扭了扭。
韩梦柳余光扫过,并未说什么。
精致的汤盅端来,韩梦柳揭开盖,在腾腾热气中端详上面的花纹,又捏起勺子送到嘴边一抿,赞道:“美食美器。”李怡抱拳道声“谬赞”,目光飘向杜松风,似是期待着他也夸两句。
然而此时杜松风无心接招,他伸出搁在腿上的左手想要揭盅盖,抬到一半时突然放下,换了右手,左手隔着袍子托在腹底,轻轻揉着。
韩梦柳淡淡道:“杜公子,我生产时,各样狼狈不堪皆入了你的眼,但我知道你对我只有关怀,绝无嘲笑。这份心情,正如今日我对于你。”
莫名的话语令李、杜二人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韩梦柳迅速捉住杜松风左腕,将其手掌心摊开在桌上,几道几寸宽的血红印子露了出来。
李怡“腾”地站起身,“这……谁打你了?!”
杜松风一脸慌乱,想把手往回缩,韩梦柳却更坚决地将指节压在他腕上把起脉来。杜松风没想到韩梦柳的力气竟如此大,仅凭三指就压住了他整条手臂。他着急地托住肚子想站起来,却听韩梦柳严肃道:“杜公子为何躲闪?”
“韩公子……”杜松风红着脸,心里发毛。
“低热、胎息混乱,而且……”韩梦柳蹙眉,声音略低,“欲满身燥。杜公子,这些日子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杜松风低下头,紧紧抿着唇。
李怡越发听不懂了,“韩兄,你的意思是……”
韩梦柳终于将手拿开,扶住杜松风的肩劝慰:“杜公子,我与李兄于你来说也算得亲近,我们是怕你身子有损。可否告知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诊得出,似乎是用药所致。”
“我……”杜松风又着急又犹豫,仿佛要哭出来。
李怡望着他的模样,心里一抽,突然就泄了气,退到一旁无力地摆手,“罢了,他不愿说就算了,别逼他了。只要、只要他没事就行。”
韩梦柳无奈道:“我正是担心有事。”
“手是我爹打的,家法。”
杜松风突然出声,李怡与韩梦柳扭头望过去,他脸更红了,双手抱在肚子上委屈地说:“年前我回家,我爹盘问为何程大公子婚礼的盈利没有超过恒庆元,我便说了当初与李兄的约定。我爹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同仇家一起诓他,很生气……”
“所以你爹就打了你?就为这事?!”李怡又站起来。
“不止。”杜松风抬头用泛红的眼珠子看了李怡一下,更委屈了,“还有我知道我有那孟浪的毛病……以后……”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自打跟李怡阴差阳错地搞了几回,知道了自己身体一敏感起来就失了心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难过自责羞愧难当。下定决心医治,可大夫没办法,正巧遇到城隍庙的道士说有办法,卖了一些药给他。
道士说,此药法门在于初用时会更加敏感,但只要坚决不与人欢好并拼命控制精关,三月后便如神仙一般,彻底清心寡欲。
他半信半疑,拖了许久都不敢用,但架不住身子时不时泛滥,觉得买都买了,试一试说不定就好了,因此十日前战战兢兢吃了一副。结果刚吃下去便发了情,还强过以往许多,令他生不如死。
府中大夫赶来一看,说他吃的是媚药,他才明白是被人骗了。他爹大怒,骂他给杜家丢脸,还说气话叫大夫别治他,任他自生自灭。
大夫想尽办法消了药效,接着他便高烧。这十日来一直在家安养,这两日总算有些见好。
而这个节骨眼上,李怡三番五次或派人或下帖请他,杜明礼便又大怒,说他是因为跟李怡厮混才会整个人都变了,又说虽不能阻止他生下孩子,但可以不认其为杜家子孙。杜松风便回了一句孩子是他自己要生的同李怡无关,杜明礼觉得他犟嘴顶撞,更加生气要上家法,看在他有孕且生病的份上,便只打了手板。今日出门时又与杜明礼争论了几句,因此才来晚了。
杜松风说完,室中一片沉寂。
半晌后韩梦柳叹了口气,“原来竟出了这样的事,方便的话,在下想看看药方,看能否做些调整,帮到杜公子一二?”
“多谢韩公子,只是……”
药方需回家拿的话还未出口,李怡突然拍案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城隍庙前装神弄鬼的道人海了去,骗骗无知妇孺还可以,你怎么就也上钩呢?我真不明白……”
“当时并未觉得他是骗我。”杜松风闷声道。
“你!”李怡气得叉腰,“你生得如此无害,又大着肚子孤身一人,当时也一定目光迷茫神色踌躇,不骗你骗谁。反正若你觉得没效,他一定会说你中间出了错漏,让你再买。但这种跑江湖的,能不能再找见还不一定呢。”
韩梦柳扬眉,“若能找见那道人,李兄打算怎样?”
李怡一怔,目光跟杜松风碰了一下,又尴尬地迅速闪开。
韩梦柳又道:“遇上杜公子的事,李兄总是想其所想、急其所急。”
“胡说什么,我是被他那蠢样子气的。”翻给杜松风一个白眼,杜松风气得想回两句,但考虑到自己这回似乎确实……很蠢,终究郁闷地没再说什么。
“李兄且将怒火收一收。”韩梦柳道,“杜公子当时定是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身旁又无人劝解,这才慌乱了,让不良之人有机可乘。若是平时,杜公子断然不会上当。”
“他那脑子真不知是什么做的,不就是火气大些么,许多人都这样,又没人嘲笑他,他就觉得自己有病了。敢情读了那么多书,都没学过一句‘食色性也’的圣人之言?”又翻了个白眼。
李怡的态度令杜松风十分不满,反驳道:“圣人还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少之时?你年少吗?你马上都孩子他爹了。”李怡嗤笑一声。
杜松风再抿唇,李怡再翻白眼,韩梦柳走过去扯了一下李怡的袍子,“好了,此事既已清楚,责怪的话就别说了。杜公子,你从小一定循规蹈矩吧,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任谁脑中都少不了这些想法,何况你在孕期,这再正常不过。”
杜松风品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忍不住问:“那你们俩也是?”
韩梦柳一愣,李怡哼了一声,故意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你每次一下钩,我立刻就咬上去了。”话音落,他觉得自己这回答相当好,但再一想,似乎又……不太对。
杜松风却是信了,喃喃自语道:“有些道理。”
韩梦柳笑道:“此乃人欲,生生憋着反而不好。”嘴角勾得更深,“若有需要,就再给李兄下个钩。”
李怡一脸无奈,韩梦柳起身道:“我有个安胎定心的方子,这就吩咐厨房熬来。难得相聚,稍后杜公子身体若是可以,不如一同赏灯?”
李怡知道,韩梦柳这么做既是为观察杜松风的身体,也是想让他散心,忘了这场尴尬,便道:“我觉得甚好,土木公想必不会有异议。”
杜松风双目低垂,长睫轻轻扇动,算是默认了。
韩梦柳走后,李怡瞧着杜松风可怜的模样,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重了。毕竟杜松风不情不愿地大了肚子,在冰冷的家里又得不到关怀,便补偿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自己瞎琢磨,这才走到邪道上去了。”犹豫半晌一咬牙,“以后再有事,但凡你需要个人,找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