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孩子归谁(8)
李怡的衣服开了几道口子,露出的皮肤可见血红。
杜松风扭着身体靠过去,“李台,你怎样了?”
李怡忍痛笑了两声,“没事,这人留手了,没下力抽,估计只是想吓吓咱们,还不如我爹的家法。”
“可是……”
“土木公,你别婆妈。”李怡也在地上扭,想把伤口扭到杜松风看不到的地方,“我方才那么说是怕他们打你,你有身子,实在打不得。但我又怕说了真话,他们反而故意打你。占了你些许便宜,你莫见怪。”
“我……无事,多谢。”杜松风声音越发低。
“谢什么。”李怡粗粗喘气,“你的确不认识韩兄,今次是被我连累了,我理应护着你。况且你怀的还是……”声音也低下去,“对了,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杜松风道:“什么?”
李怡张开嘴却犹豫了,叹道:“算了,等咱俩活着出去,我再问吧。”
黑衣人出了静室向正殿去,通报后入内见礼,“太子殿下,据属下审问观察,抓回来的两人应是确不知情。是不是就此放了,钓鱼上钩的好?”
上首宽大华贵的座椅内,夏昭拨着茶上的浮叶,“鱼饵已经在此,还想下钩至何处?”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在宝禾县内放出消息,说靠近那宅子的人都被抓了。”
黑衣人躬身,“殿下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殿门关上,夏昭望着虚空,满腔怒火唯有化作将茶盏在桌上重重的一摔:好个韩梦柳,身上的伤刚好了些,略不痛了些,竟又趁他不在时溜了!阖府下人皆宛如死人一般!
一而再再而三,他堂堂大齐国太子的脸面,被那人踩在脚下随意□□!
他跑的时候,一定笑得花枝乱颤。
欺人太甚!
两日后,夏昭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韩梦柳一身宽松青衫,未系腰带,头发半束,发带搭了一根在肩上,十分温和地笑道:“我来了,放人吧。”
夏昭不紧不慢地吃了口茶,抬起眼,“这回你跑了十天,比起上回的四个多月,短了不少。”
“太子殿下动用私刑鱼肉百姓,在下草民,实在是怕。”
夏昭冷笑,“根源都在你身上。”
韩梦柳摇摇头,“小昭儿何时能明白,你我之事,不该牵扯旁人。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无奈一笑,“罢了,且说说,怎么才能放人?”
夏昭一脸得意,轻飘飘道:“你近来不宜房/事,就用其他手段伺候本宫舒服吧。”放下茶盏,双手搭于座椅扶手上,身体向后仰靠,抬眉望着韩梦柳,眼角一挑。他今年刚弱冠,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即便努力学做稳重成熟,到底还是有些普通人皆不可能有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少年气质。
率真、骄傲,甚至是蛮横。
一如此刻,如金似玉的贵气面庞上,明里写着压迫,实际却是撒娇。
每每看到他如此,韩梦柳心中不免想要冷笑,但又觉得,与当今天下的第二人这样玩耍,倒也挺有趣。于是他眯眼深情一笑,信步上前跪下,解开那隆重繁复的衣饰。
夏昭平日规矩甚严,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很快便如攀云端如坠深渊。
……
韩梦柳抬起头,手指轻轻在唇边一揩,朝夏昭媚然一笑。
夏昭额角鬓发汗湿,白玉般的脸红着,慵懒地垂目喃喃:“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做什么的?明明不会武功,却屡屡逃脱;明明像个读书人,却又……”抬臂将人拉进怀中,韩梦柳顺势坐于夏昭腿上,手臂抵上夏昭肩头,低头宠溺微笑,“从前说过,我所学甚杂。曾经认识一个侠盗,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技巧,还有保命的遁术。”
夏昭捏住韩梦柳下巴,“也是用身体换的?”
韩梦柳笑意更深,“小昭儿聪慧。”不着痕迹地拨开下巴上力道加重的手指,“我从未觉得自己一定要是什么人,只随心所欲罢了。”幽深的目光望入夏昭眼内,“现下可以放人了吧?”
夏昭得意地一扯嘴角,“本宫没说过,只这一次便会放人。”
韩梦柳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身体离开数寸,“小昭儿,你抓的人乃恒庆元和瑞福临的少东,也是程大人与谭小姐婚礼的筹备商。你抓了他们,程大人不能如期完婚,可怎么好?”
“哦。”夏昭不在意道,“本宫再找旁人为程熙筹备便是。”
“当真任性。”韩梦柳离开夏昭怀抱站好,“这两家商号是太傅大人亲自订下的,如今要换人,小昭儿少不得要跟太傅知会一声。”
夏昭蹙眉,沉思半晌后穿衣站起,“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且在此等候。”
韩梦柳道:“是积压了太傅大人布置的功课,赶着完成么?要不要我帮你?”
夏昭瞪他一眼,向门口走。
“且慢。”韩梦柳走到书案前,微笑,“小昭儿稍待,我写封书信,劳你替我转交。”
作者有话要说: 精儿子和傻儿子这个画风,就算是患难也是搞笑款,哈哈哈哈~熊孩子和韩公子可以说是轮番祭出骚操作了~
玩个小游戏,这章韩梦柳跟夏昭对话刚开始,有一句”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请大家随意填空吧~~~(#^.^#)
第10章 约完会就住你家
“李兄如晤:因私事累及李兄与杜公子,梦柳心甚不安,不敢求恕。待他日相见,再致歉意。兄之情义,定有相报之时。勿念。柳字。”
李怡坐在马车上,捧着信纸看了又看,神色依旧凝重。
不久前,被绑三日的他与杜松风终于被放,还有专人伺候沐浴更衣,又吃了顿饭,又将他身上的伤治了治——那几鞭抽得极巧,看着吓人,但实际并不严重,这几日已自行好了许多。最后又安排一辆马车,送他与杜松风回宝禾县。上车时依旧蒙着眼,行了许久,看守的人才允许他们摘掉黑布。
自始至终,都不知究竟是谁绑了他们。
但看情形,来头相当大。
所以虽有韩梦柳的亲笔信,却仍不免担心。
“李……兄,你伤势如何?”杜松风靠在马车上,几日折腾一朝舒适,目光略迟钝。
李怡从信纸上抬眼,“不是跟你说了好几回么,已无大碍,现下不怎么痛了。”
“哦。”杜松风使劲儿眨了眨眼,“回去后还是找大夫再细看一下。”
李怡说了声“好”,又道:“几日没休息,你困了吧?去睡一会儿。”一指车中的小榻和棉被,自己却先打了个哈欠,连忙尴尬地别开脸。
杜松风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你休息吧。”
李怡道:“你怀孕了,身子金贵,你先睡。”
杜松风仍想劝他,不料一张嘴也打了个哈欠,脸跟着泛红。
李怡用蕴着泪水的眼气愤地盯着那窄窄的榻和棉被:就不明白了,前面事事都伺候得很好,怎么就想不到车上该备两床棉被两条榻?!撑着腿纠结半晌,“土木公,那个……”
杜松风困得晃悠,迷迷糊糊道:“算了,别说了,一同睡吧。”
李怡心想也是,就在马车上睡睡,又不脱衣裳,他们两个早就彻底睡过的人,怎还会在乎这个。于是让杜松风里面躺,他在外侧,棉被扯开,很快便进入梦乡。
车内淡香萦绕,暖风时而飘入。
车轮起伏,颠起了最恰到好处的助眠曲调。
杜松风再醒来时,还拼命地想了想自己是谁,这里是哪儿,自己在做什么。等想明白了,便发现身体又动不了了。因为李怡正搂着他,搂得结结实实。
嗯,这榻不宽,两个成年男子同睡只能这么着。也不怪李怡,因为他也双手搂着李怡的腰,头正埋在李怡胸口。
然后李怡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也醒了。二人僵持片刻,突然电打一般同时分开坐起,各去一边。
杜松风浑身局促,低头沉默。
李怡手放在下巴上咳了几声,打开车窗掩饰道:“嗯,应该快到了。”
杜松风小声说了个“哦”。
尴尬着尴尬着,李怡渐渐回过味来,不就是抱在一起睡了个觉嘛,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好像他俩真有啥一样。
除了那次意外,他俩明明什么都没有!
而意外是不作数的!
杜松风心里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这么想的!
要镇静!不能自己吓自己!
于是他努力恢复自如,“杜兄,待会儿到了,你打算做什么?”
杜松风也尽量装作无事,“自然是先去工房。失踪几天,恐怕他们担心。”
“然后呢?”
“唔,还没想好……”
李怡露齿一笑,“今日你我逃脱大难,想必没精力做事。不如各自用饭后,一同到城外转转?”
杜松风疑惑地看着他。
李怡解释道:“那天说拜访韩兄后一起去转,如今韩兄拜访不成,后面的事却应如约完成。”
杜松风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
未时后,暂别了一个时辰的两人再度相会于宝禾县东城门。
李怡骑着白马,穿着暖黄锦衣,头发束起,手中摇扇,十足一个富贵公子哥;杜松风骑灰马,玉色长衫外罩薄绸深衣,头发半束,自然闲适。
二人并辔出城,便见河流蜿蜒,绿草如茵,山花烂漫。
李怡轻摇折扇,“说来有趣,方才我回工房,他们对我这几日的失踪居然毫不在意,有的以为我有事回京了,有的知道我那日同你出去,以为我们又去了别的地方。”
杜松风目光微讶,“唔,我也是。”
李怡哈哈一笑,“看来你我这个少东说来有些分量,实际却无人关怀。譬如我爹以为我在宝禾,宝禾的人自然无权过问少东去向,若此次真有个好歹,说不定连尸体臭了都没人知道。”抬头望着湛蓝蓝的天感慨,“总之,缺一个想要时时处处知晓你在哪儿的人。”
杜松风垂头沉思。
两只粉蝶在身周绕着飞,李怡以折扇轻扑几下,粉蝶们轻巧躲过,又相互纠缠着往前方去。李怡笑道:“宝禾县郊虽无名胜,却质朴自然,野趣盎然,别有一番风味。”
杜松风道:“正是。”
李怡见他挺严肃,便道:“已入七月,杜兄你穿得如此厚重,不热吗?”扇子往旁侧一递,“借你使使。”
杜松风原本想说我使了你使什么,但见李怡十分诚恳,便道谢接了。扇了一时便归还回去,李怡也就收着,叹了口气,“杜兄,你爱读书自然好,但不可钻得太死太深,否则人也跟着变得板正,岂不得不偿失?”
“多谢李兄赐教,但我的性情从小就是如此,并非是因为读书。我倒觉得个人性情不同,没有哪种一定是好,哪种一定不好。”
难得杜松风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李怡挺高兴;但听他那意思是决定死不悔改了,不免惋惜。
二人一路踏青,李怡随着目光所及思绪乱飞时动不动就长篇大论,杜松风认认真真地听,时而应上两句,不见任何烦躁。行至垂柳密集处,李怡又叹起来,“仍是担心韩兄,可眼下却束手无策。”
杜松风劝道:“我虽与韩公子交往不多,但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想必定能吉人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