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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129)

作者:书归 时间:2019-01-18 09:37:40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温熙之听了此话,片刻间怔然不言,一时抬头看着少帝尚还稚嫩的容色,心中将这番话掂量数遍,终又垂下眼来:“是,臣遵旨。”
  温彦之从街上买好菜归家时,一推门便见齐昱正从小院儿石桌上端起两个茶盏,而四下一看,屋里并没他人。
  “谁来过了?”温彦之单手抱着菜篓子问他,反手把院门儿拴上。
  齐昱笑睨他一眼,将茶盏里的单枞叶子倒了个干净,就着旁边木盆里的清水冲了冲,“你二哥温太师。”
  “二哥?”温彦之眨了眨眼,抬手蹭过额上的薄汗,“来说什么了?怎不等我回来就走了?”
  “不怪他,他是被我给气走的。”齐昱将洗好的茶盏搁在桌上,起身来接过温彦之手里的菜放下,这才拉着温彦之往石桌边儿坐了。
  温彦之顺他这话一想,不由皱眉问他:“二哥又来说要云珠入宫的事儿?”
  齐昱听了,抬指刮刮他鼻子,“这也倒真说了,小呆子真聪明。”
  温彦之一听却急起来:“又来?那你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齐昱看着他这模样就好笑,攥住他提菜篓子的手指揉了揉勒出的红印,“你一早说过此事不能答应,我自然又回了他。”
  温彦之这才又松口气,便由他捏着手:“这也算常事,二哥被我顶撞那样多次,又何得能生气?他定是还说别的了。”
  齐昱轻轻拍过他手背,“也无甚大事,最要紧不过近来未雨,宫里有些急,便想点我作表朝廷去西陵祈雨,珏儿怕我不应,才叫你二哥来劝我去。”说到这儿他就叹气:“你说这珏儿,政事儿理得也顺遂,要寻我下个折子不就是了么,做皇帝的怎就没个气度?还跟小时候似的,要什么还叫他爹来取。”
  温彦之闻言,渐渐挽起眼梢来笑,“你还敢说?年初皇上带着两个暗卫,赶了多少路去青竹山上,就为问你兵乱之事,问了你一晚上,你倒好,坐着钓鱼不教他,还捞了两条问他几个吃不吃,直把皇上给气走了你都没起身的,你说他怎还敢自己来找你?”
  “我那不就在教他么——两桃分三士,这故事他五岁我就跟他讲了,他又不是不懂,回京也把事儿理顺了,最后是坐稳了皇帝的驾子不认我这叔叔的账罢了。”齐昱放开温彦之的手,颇委屈地抱臂看着他,“温呆呆,你说说,我都侄子不亲兄弟不爱了,你这胳膊肘怎还往外拐?齐珏那装可怜的鬼精德性就是跟云珠学的,到头欺负的都是我,还不都赖你惯的,你得赔我。”
  温彦之却偏头看着他,笑倒也没改:“那你这德性也赖我惯的罢?”
  齐昱被他引得装不下去了,终是哧声笑出来,拎过他前襟就在他薄唇上啄了一口:“对,都赖你,你说说怎么办?”
  温彦之目如含水地近望着他,轻轻回啄他一下:“我煮面给你吃。”
  “……”齐昱慢慢放开他衣裳,“行行好吧,温彦之,你买了这么些菜,烧点儿别的也成啊。”
  温彦之看他一听面就苦脸,心里都觉得好笑,面上还定定道:“嫌我做饭不好吃,那你来做罢。从前本讲得好好的,说往后我出俸禄养你,你来洗衣烧饭伺候我的,怎么一进我这院门儿就不一样了?去年领了修工册的差事,我也不必点卯了,你还说我每日在家写章画图,你来给我做饭吃、君无戏言呢,结果没挨上两日就拖着我去北郊行宫住,说凉快、宽敞,图纸铺得开,实则就是有人替你做饭。齐昱,你从来就知道诓我,你羞不羞?”
  齐昱被他清清淡淡说着,这怪他诓骗欺瞒之事也不是第一回,此时他到底是知道小呆子心里并不真那么想,便只凑过去没脸没皮地再亲他一下,好脾气地站起来把菜篓子里的东西往外拣,“我做菜是不能吃的,难为你不嫌弃地一直吃,不也怕把你给喂坏了么。这做菜倒是天底下第一难学问,你还慢慢做得能吃了,我怎学了快七年还不会?”
  “我看你就学不会,还是算了罢。齐昱,我就没见过你那么没命放盐的。”温彦之站起身来把他往边上挤,一边笑他一边收了拣空的菜篓子,回身拿起桌上两根丝瓜,“我做罢,想吃什么肉?”
  齐昱从后环了他肩,低头往他耳朵上一咬:“红烧小呆子。”
  温彦之被他咬过的那块耳朵立马红了,顺延着脸颊都带起些绯色,便是那么多年过去,也依旧有往日君子赧然的模样,此时只挣身拿肘子往后捅了捅他:“热,齐昱,别闹。”
  齐昱又在他后颈亲了亲,心满意足放开手,从旁寻了灰布围裙替他拦腰拴上,又去正厅拿了个蒲扇来:“我不闹你,我给你打扇。你爹前儿拿来的酱肉还有,过会儿我来切,免得你又割了手。”
  温彦之正拿着竹片儿刮丝瓜的皮,想起方才被他岔开的话头,问起来:“既是你把二哥气走了,也就是没应那祈雨的事儿?”
  齐昱打着扇的手稍稍一顿,复又徐徐摇起来:“我应了。”说到这儿他想了想,接着道:“日子定的后日一早。正巧你工册纂完了,反正也无他事,工部不急着要你回去,你就陪我去统录统录仪礼罢,否则内史府还要再派人来,老气横秋的快倒在路上,看着也碍眼。”
  “工部点卯有卯银呢,跟了你又没俸禄。”温彦之刮完一根丝瓜换了一根,抬袖子擦汗,呡起薄唇嘟嘟囔囔,“你吃得还不少。”
  齐昱听了,好笑地一手继续给他打扇,另手支头撑在石桌上脉脉看他:“我穷啊,温彦之,我大位已失、东山不再,没俸禄落给你了。”说完这句他拿扇子戳了戳温彦之腰窝,忽而忍笑道:“要么我给你交公粮罢?每天交两次?”
  “齐昱!”温彦之拿着半蜕皮儿的丝瓜回头瞪他,玉白的脸这下是又红了。
  齐昱慢慢拿了蒲扇挡脑袋,一副惧内形容:“哎,温员外这是要拿丝瓜殴打太上皇了?”
  “都跟你说别闹了。”温彦之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上次割手就因为你逗我,你还来。”
  齐昱笑着起身站往他身边,轻轻拿扇子扇风给他:“那也得怪你每次都能被我逗,我忍不住。”
  说罢,他拿起石桌上的小绸帕替温彦之揩了额上又渗出的汗,看着温彦之认认真真刮丝瓜的小脸,还是低声嘱咐他一句:“小心指头,你手往柄上拿些。”
  温彦之如言将手指往后逮住竹片儿,不一会儿就刮好丝瓜清炒一盘,又从厨房拿了酱肉叫齐昱切了。齐昱切完,说天是真热,温彦之把酱肉装了盘,便往院角的活泉里头捞起一小坛自酿的青梅酒,待二人从正厅的立柜里寻出两个相配的蜜瓷小酒盏,一一倒上了,轻轻碰杯,齐齐一口喝下肚去,就是清爽又舒心。
  便也就是这么清爽又舒心地,二人相识相守至今七年,光阴不胫而走,说是快,这光景快得便如仲秋狂风里飘飞疾落的叶子,可若说是慢,却又似慢成了绣工徐徐扎在红袖罗衾上的一丝一毫一针一线——
  一道道皆美得精心又别致。
  前些年齐昱刚褪下龙袍,家国大事却还未那么轻易就饶了他,他便一面帮着齐珏、温熙之安抚百官、安抚百姓,一面还要由着贤王、誉王交接来宗族或旁的事情,有一阵子甚觉着比做皇帝的时候还忙,一夜一夜地睡不好觉,天不亮又睁开眼,引温彦之颇为担忧,则也振作起来悉心帮他理了不少事儿,渐渐更挺拔有担当起来,竟是同齐昱一起扛着熬过来了。
  到了第三年起初,工部收存图纸的仓库受了鼠害,不少京城周遭州县的城池、河道图都被耗子啃坏,一时都需重新实地编录,如此温彦之便请旨愿往,恰合了齐昱终于卸下重担想要四处游玩一番的意思,二人收拾好了东西驾上马车,哒哒地就把京兆各地的山水村落游了个遍,直至去年才真正回京。
  彼时温彦之交了数十份儿大大小小的精美图纸和各州县实录,叫御座之上的少帝都惊为天人,便又指派了重修工部造册的差事给他,令他不必点卯,只管悉心编纂就是,于是历时一年,温彦之近日方才于北郊行宫将一干工册修录完成,终于与齐昱功满归京。
  好似日子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般,水一样地这么过着罢了,可细想当中每一日夜间二人朝暮同游、携手同归,则又似当中每一滴水都有了无尽喜乐颜色,当中每一件事情,都有了彼此的照影。
  三年半前,龚致远曾在儿子的满月宴上,一面哄着啼哭的婴孩一面笑温彦之说:“你同太上皇也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再没有更好的,我们都羡慕不来呢。”
  回去后恰逢齐昱从皇族议事刚归,累得浑身疲惫将温彦之压在榻上,口鼻深埋他颈间,睡前仅剩的力气不过只能讨个亲吻。温彦之抱着他脑袋亲了一口,同他说起此事原想纾解他郁气,却不知为何竟引齐昱笑起来,居然起身剥了他层层衣裳,之后更不知何处得来龙马精神,与他打挤颠鸾到快四更时,将他抵在锦枕上一次次欺亲,还不住低低轻唤他名字道:“神仙有什么情分在,便是凡人才最好了。”
  温彦之于情之一字约摸是要愚钝一辈子的,齐昱这话他起先总解不得,床笫迷蒙中也无从问起,尔后还是一年前归京,眼见小院中花开花谢、叶新叶旧又一载,他才忽而心中明了,原来齐昱说的那意思也不难,不过是藏在光阴里等人瞧见罢了。
  光阴光阴,其为何难忘,也许正要紧在他二人俱是肉体凡胎,没有神仙那与世同寿的运道,如此方能感知年华易逝,如此才能深切将过去的桩桩件件一一铭刻在心里,如此才叫一生一世有了那绝然无双的意味,供人得以安然不作那神仙,却只作对深巷宅院中的寻常眷侣。
  而若是要同齐昱作这一生一世的寻常眷侣,温彦之怕是怎么都肯的。
  两日后一早,日头刚起,温彦之已同齐昱起身来按制穿戴规整。
  宫里着礼部派了车架等在小院外,就此要接二人前去西陵,那处已有官员备办好一干用度,只等齐昱上车前去就可完成雩礼。
  温彦之寻出自己内史府的布包来装了些花笺又装上软炭笔,由齐昱拉着手走到院中,却想起一路也需两三个时辰,便还是得带些吃食上路,于是又到正厅里打开立柜寻摸些许。
  齐昱笑他是个馋猫,却也由得他。
  二人正是不经意间,此时却听正厅北面山墙上传来喀嚓一声脆响,似有什么掉落。
  温彦之顿时惊惊回望过去,只见是北山墙上挂画的绳子老旧绷裂了,他恩师秦文树的那卷淮南河道图纸已砰声摔在了地上。
  齐昱在院中一见此景,忽而想起一事,顿时额上直如突突地跳:“温彦之你——”
  “哎,这图纸都摔裂了。”正厅中,温彦之已经急急快步走去拾起了画卷,展开时但见当中画纸皲裂,便眉头深锁,而他正要让齐昱拿些浆糊来,目光却落在画纸皲裂后的衬布内里,竟见得里头有十分清晰的几个字,待一一看清了,他渐渐睁大了眼睛叫道:“齐昱!齐昱你赶紧来看看,这,这里面——这里面有东西!这是,是——”
  温彦之惶惑抬头间,见齐昱正立在正厅门口望着他,下一刻,他听齐昱慢慢道:“温彦之,那是永辉遗诏。”
  “……什么?”温彦之不免愣了,惊愕地看看手里画卷,又看看齐昱,“这怎么……你怎么会……”
  齐昱过去将他手中画卷接过,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当年无意看见的。温彦之,我当时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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