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17)
“哦?什么古怪?”连孟扬眉问道。
方穆华没有说话。
他犹豫了一阵,才抬头看着连孟,轻声道:“不知,你可否听说过天蚕教?”
二十一、奇怪
又是天蚕教?
怎么到哪儿都有天蚕教?
见连孟表情惊愕,方穆华继续说道:“我听村里的长辈说过,那是个高深莫测的门派。”
“天蚕教在江湖中确有一定地位。但杏木林出尘隐世,怎会同天蚕教有联系了?”
“据说好些年前,曾有天蚕教的弟子来过杏木林。”
“所为何事?”
“我也不清楚。只听老人们说起,那个门派善用毒虫,而我在窗外发现了一只毒蝎。”说着,方穆华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布团来。
他看了连孟一眼,然后谨慎地将它打开了来。
里面放着一只黑蝎残骸,肢干上还留着些鲜绿的毒液。
连孟不觉神色一凛。
方穆华见他神情严肃,抬头问道:“怎么,果真有古怪?”
连孟没有说话方穆华察觉其中蹊跷,不禁焦急上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来偷我娘的遗物?难道他们想对村里的人不利?”
方穆华言语紧张,赶忙安慰道:“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企图,夜里便可下手,不至于只偷了那一枚发簪。”
“那究竟……”
“兴许是他们另有计划。只是如果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静观其变便好。”
方穆华也知这话中道理,犹豫着点了点头。
连孟看着他,却想起了另外的事:“我说,你对那个叫‘白藏’的人还了解多少?”
“怎么突然问到他了?”
“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究竟去了哪里?”
连孟不知是否该和盘托出,只含糊不清地说是到处看了看。
方穆华见他言辞闪烁,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去了北面的破庙?”
“……”连孟没有回答。
“你去那处有何用?已经废弃的地方,半个人影都难以看见了?”
连孟想着自己见到的盲老头,没有说话。那人虽然言语古怪,思绪疯癫,倒也算是活人一个啊。
“几十年前,村里人就不再去到林子北面了。这些年鲜少有人再去那庙中济食,若是有流浪至此的人也该离去了。”
“这……”
无人济食,盲老头又无行走之力,那他这些年又是如何存活的?
连孟忽然想到先前在牡丹阁遇到的寿南山,不禁感叹这一路他都遇上了些什么事。
不过他对那个叫白藏的人确实生了兴趣,便不依不饶的说道:“我也是闲得无聊,你就先告诉我关于那个白藏的事情吧。”
方穆华似乎不太想提起那人,不耐烦地搪塞了一句:“就是个忽然出现的人,想要带走青阳,却没能如愿。”
“他为什么想要带走他?”
“我也记不太清。反正那是个很可恶的人。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硬是想带走青阳。之间又生了一些事端,还好青阳对莫大夫情深意重,他才未能遂愿。”
方穆华停顿了片刻,又说道:“虽说他是没引起什么事端,但经过那事不久,青阳便因病去世了。照我说,青阳的病跟那人定有几分关系,只是事情已过去太久,一切都无从考证了。”
连孟没有说话,这时,方穆华听有人唤他,就急急要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他压低声音拜托连孟,说他若有了天蚕教的消息,请务必告诉自己。
连孟答应下来,那人便走开了。
那时不过早晨,连孟决定先回房小憩片刻,晚上再去听那盲老头的故事。
但谁料,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黄昏了。
天边霞光万顷,云红如火。
连孟发现连清仁还没回来,心下奇怪,于是出门探寻。
只是他出去绕了个圈,都没发现他的好师弟去了哪里,却无意遛到了祈年房前。
那人刚喝完药,似乎准备去林中走走。
连孟看他气色好了许多,想那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但祈年似乎并不在意。
他一看到连孟,就弯着眉眼,笑着唤他过去。
“怎么了,大少爷?”连孟踏着步子走了过去,“陵引呢?”
“他近些天除了给我熬药,都在研读医书,说是有些眉目了。”
“那不挺好?”连孟笑道。
“但我根本没病,有无眉目,又有什么紧要?”
“……”看来这祈大少爷又开始犯病了。
连孟没有反驳,想着任他怎么说都好,只是当真痊愈就行。
他笑着看着祈年,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话说,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祈年被他问得一愣:“你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连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还没搞清楚之前看到的所谓“幻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把那些所见都当做真的,岂不是承认祈年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了?
想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祈年看他语塞,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他身体往前一倾,轻轻往连孟耳边一靠。
连孟心下一惊,然后就听一个轻柔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全天下我最喜欢你了,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连孟一怔,一回头,又对上了那双笑盈盈的眼。
他一下忘了要说的话,顿时耳根变得通红。
还好这时,陵引从边上走了过来,他才找了个理由,赶紧走远了。
看来祈年的病还没好,而他自己也需要找陵引看看,为什么一对上祈年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
最后终于等到入了夜,连孟在房里躺了一阵,等天月高悬以后,他便小心出了卧房,轻功窜到了屋顶上。
四周静谧,隐隐弥漫着一些雾气。
经过村长家失窃一事,村民们似乎都更为谨慎了一些。连孟轻功飞到一处高地,见有些村民房前仍点上了几盏烛火。他晃眼,觉得眼前景象有些奇怪,这时忽然看到连清仁从杏木林入口走了进来。
连孟朝他扔了个石子,正中那人额首。连清仁猛然抬头,手中暗器正欲掷出,却在看到连孟后收回了手。
连孟问他去了何处,怎么现在才回来。
连清仁没有说得太清楚,只随意比划了几下,然后就说还得再去看看,然后便轻功飞走了。
连孟好奇他都探查了些什么事情,但林外破庙离杏木林也颇有些遥远,就算轻功过去,也需费些时间,连孟不想耽搁,便决定明日再问他的好师弟。
他一路踏着树叶枝干,在漆黑的林中独自穿行。
只是独行一阵,他忽然察觉林中有些异响。可等他停下侧耳倾听时,除了风吹枝叶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
连孟在破庙前落地时已近子时,弦月高悬,四周静得可怕。
他正欲踏进庙门,忽然想起方穆华跟他说过的话……十数年无人照料,一个无法行走的瞎盲老人要如何存活?难道他真是游魂野鬼吗?
连孟想着,犹豫着走了进去。然后临到那老头的栖息之地时,不禁放慢了步子。
那里太黑,外面的光亮照不进来,连孟从腰带间掏出一个火折子,将它点燃了来。
盲老头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墙角,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缓步继续向前,然后将拿着火折子的手朝那老头逼近……他的视线也慢慢下移……
谁知这时,那盲老头猛地抬起头来,然后一把抓住了连孟的手腕。
“前辈,是我。”
连孟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一瞬,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盲老头侧耳听了一阵,然后才放开他的手。
他面色凝重,脸上似乎还挂着冷汗。
“你做噩梦了吗?”
盲老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好久都没有说话,连孟视线往下移了一移,只见地上赫然一道黑影;然后他又抬了抬眼,那人也分明是有下巴的。
他舒了口气,正想开口安慰一下那老人家,谁知那人沉思一阵,突然舒了一口气,兀自说道:“小子,你听我把那个故事讲完吧。”
二十二、白藏
上次说道莫何青阳两人在杏木林长久居住,感情日渐变好。
盲老头在破庙中靠村民施舍度日,却也听众人说起过那对令人称羡的侠侣。直到一日雨夜,破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夜雷声大作,大雨倾盆,盲老头正在墙角熟睡,却被一声重响惊醒了。
那时他还眼还未瞎,虽然视力时好时坏,但那天的景象他却记得异常熟悉。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倒在了庙中,不知生死。那人许久没有动静了,他腿脚不便,心里却好生好奇,于是便上身着地,朝那人爬了过去。
男人身材修长,一头黑发散落了一地。他身上混着泥污和些微血迹,盲老头猜测着,不知那人是否也是受了仇人追杀。
他伸手欲试那人鼻息,却被一只手猛然抓住了。
“今年可是戊辰年?”
盲老头被吓得一怔,慌忙间点了点头。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却倏地吐出一口鲜红,又昏了过来。
等到那人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只是他甫一睁开眼,却莫名问道:“那个人……几年前来到杏木林的那个人,他在那里?”
盲老头被他问得一怔:“你是说……青阳?”
“青阳?他现在叫青阳了吗?”
盲老头想着,莫非这人也跟之前的那位小哥一样,寻故人来了?
只是青阳态度坚决,似乎并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盲老头也是心善,便想将这人劝走,不然等到见了面,也是徒增伤心而已。
这时,那人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掩面一阵,指缝间竟渗出血来。
“你是中了剧毒还是受了内伤?”
那人缓了缓气息,慢慢擦掉了嘴角的血渍:“我没事,只是反噬而已。”
“反噬?”
男人并不打算解释,只是笑得疲惫。
盲老头心下好奇,又试探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出自何门何派,唤作何名?”
“我无门无派,至于名姓……你就叫我白藏吧。”
春为青阳,秋为白藏。那时正是秋色枫红的时候。
盲老头对这人实在好奇得很,只是他多次试探,那人言语间却总是有所保留。而当他兴致又起的时候,却说一些盲老头根本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的话?”连孟像是想到了什么,扬眉问道。
“嗯。他问了我一些过去江湖里发生的事。只是我看他表情,却不像是对这些事情有兴趣,而像是……在印证什么。”
“……”
“他像是在确定那时的时间,以及此处的位置。”
“这是为何?”
盲老头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地方,他告诉我如若可以,就尽量呆在庙宇墙角处……就是我现在呆的这个地方。”
“这角落有何玄妙?”
盲老头突然古怪的笑道:“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角落而已。那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诡异,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不像坏人。起先他执意要去找青阳,我看他病重,便劝他歇息一阵,那人固执,却也听了我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