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3)
他这时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了他跟祈年两个人。
那人有一阵没说话,过了一会,才眉眼含笑地说道:“我知道你会来。”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白玉牡丹花佩,“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连孟看着那枚玉佩,开口想说些什么。
这时,却见祈年微蹙眉,语气凝重地叹了口气:“我真的等了你太久了。”
这话的意思似乎跟先前陵引说的一样,祈年早就知道他会来,所以才等在这儿。
但是……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我都是重生的。”
“……”
又来了。
连孟深吸了口气,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他:“你说的‘虫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光阴逆转,一切重来。”
“重来?”
原来此“重”非彼“虫”。
连孟一下恍然大悟。
不过等他再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这话较之先前,要来得更加荒谬一些。
这世上多得是各种武功,可以称霸天下、问鼎江湖;也有各种魅术可以玩弄人心、青春永驻;但是连孟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邪法可以逆转时间,重写往事。
看到这祈大少爷当真是已经疯了。
连孟叹了口气,他看了看那人,决定不同他瞎闹了。
“既然你已知晓我的来意,不如爽快点把玉佩给我,如果真动起手来,我怕刀剑无眼。”
“你要对我用剑?”祈年扬眉看着他。
“……”其实连孟就那么一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跟这样手无寸铁的人动手。
“你暂且把它给我。反正你家有钱,何必在乎那一块花佩呢。”
“……”祈年没有说话,他敛起笑意,抬头看着连孟,“玉佩给你无妨,但你人必须留下。”
“我人要是留下了,那玉佩还能飞回去不成?”
听到这话,祈年突然笑了出来。
连孟不知道这人是真疯还是装傻,他呼了口气,想着这下没了办法。
于是他将手放在腰间,可正当取出暗器时,祈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其实你若执意回去,我大可以同你一起。”
“啊?”连孟破了功,诧异地看着那人。
“不好吗?”祈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我们一同去连尹门,将事情都说清楚。然后等此间事了,就找个村子住下来,永远在一起。”
祈年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欣喜的神色,却看得连孟想跪下来求他别闹了。
“我这就去同我爹商量,顺利的话,明日我们便可出发了。”
连孟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睁大眼看着他:“慢着……你说,你要跟我回连尹门?”
“嗯。”
“……”
连尹门所处之地极为偏僻,居于高山峡谷之中。不仅路途遥远,其间更是凶险异常。
连孟统共出过三次谷,每次也是极尽艰辛。
就祈年这病弱样儿……
想到这儿,连孟终于耐心耗尽:“你把玉佩给我,我会跟门主禀报你的状况。”
“我的什么状况?”
“你这样的人……不会是凶手。”
祈年扬眉看着他:“我这样的人?”
那两个字连孟说不出口,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看得祈年又笑了起来。
正想着,突然有人叩响了木门,然后陵引就端着药走了进来。
“少爷,该吃药了。”
终于有人说出了连孟心里想说的话。
见房间里气氛诡异,陵引却也没在意。
他兀自将药放在了桌上,正准备出去时,连孟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跟了出去。
陵引见他跟在自己身后,却也没太惊奇。
只是找了个僻静地方之后,他才面有难色地开了口。
“我家少爷的状况你也看到了。”
“……”连孟本想开口威胁,但没想到那人却“先发制人”,让他瞬间没了声。
“我先前推测祈年疯癫,是因为他的言行异于常人。但是……”
“但是,如果他只是疯癫,又怎么会言中这许多事情?”连孟抬头看着他。
“这也正是我好奇之处。”陵引不紧不慢地说道,“也许那只是凑巧。但这世间病疾有成千上万种之多,或许真有一种病症可以知晓一些常人不应知晓之事。”
“你确定这是因为病症?”
陵引虚起了眼睛:“如果不是因为顽疾,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了。一则中邪,二则……正如祈年亲口所说的那样,他是重生的。”
“……”
“但如果我家少爷真是重生的,那少侠你……”陵引看着他,徐徐说道。
“我可不是。”连孟赶忙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陵引笑了出来,“其实我想到一事……”
“什么事?”
“既然少侠的任务没有完成,我也担心我家少爷的病,那我们不妨一同前往连尹门,可好?”
“一同?”连孟扬起了眉毛。
“嗯。”陵引点了点头,“第一,这是我家少爷的提议,我自然要尽力达成;而如此一来你也可取得玉佩,完成任务;第三点嘛,现在他的情况我已束手无策,所以也想找个机会去寻访名医,听听他们的意见。”
“……”连孟没有说话。
陵引见他有些犹豫,又继续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家少爷可能时日无多了。”
“他除了疯癫,还有什么病症?”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神智也越来越不清楚……”
“……”连孟轻吸了口气,虽然他是很想做点好事,但是这一路辗转,怕是得耽搁好几个月。
他是很想在江湖闯荡,但是这样自作主张,门主怕是不会答应。
想着,连孟就准备开口拒绝,谁知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又晕了过去。
事后连孟才知道,是陵引给他穴位上扎了针,他才昏了过去。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等连孟醒来的时候,他已经颠簸在了一辆不知前往何方的马车上。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正枕在祈年的腿上。
四、客栈
“你醒了?”
祈年关切地问道。
他还穿着先前那袭白衣,只是手上多了一把画着明月桃花的纸扇。
陵引就坐在他身边,正悠哉悠哉地掰着手指。
“你们……”连孟捂着脑袋回忆一阵,才猛然醒悟过来,“你们先前都是装来骗我的?”
祈年合上扇子,连忙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骗你。”
“……”连孟知道跟他说不清楚,就转向了陵引。
谁知那人竟也摇了摇头:“我跟你说的也都是实话。”
“那你干嘛打晕我?”
“如果我不弄晕你,你会这么听话跟我们离开吗?”
“……”
连孟气急,却也无话可说。
他实在搞不清这两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不过,管它什么虫生不虫生、疯傻不疯傻的,他的任务只是取得那枚白玉牡丹花佩。
如今耽搁的时间已经够长,心软也该有个头了。
想着,连孟便朝祈年伸出手,蹙眉,说道:“快把玉佩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见他出言威胁,陵引正欲开口,怎料祈年却用折扇挡下了他的手。
他笑着看连孟,眉眼弯弯的样子,看起来温柔极了:“我知道你奉命要取那枚花佩,但眼下那花佩不能给你。”
“是吗?”连孟又摸到了腰间的暗器。
“嗯,现下给你不行,但借你无妨。”
“借?”
“嗯。”祈年合上折扇,然后从衣襟中取出了那枚白玉牡丹玉佩来。
连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见花佩在前,便下意识伸手去夺。
谁知这时,突然一道暗器从马车外飞了进来。
那黑影径直从连孟耳边掠过,最后随着一声钝响,重重插在了马车的窗沿上。
这电光火石的……
连孟呼了口气,过了一会,终于反应了过来:“哈,我师弟他……”
他边说边回头,却在看到那枚“暗器”的一瞬闭了嘴。
因为,那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飞镖骨钉,而是一只黑色的毒蝎。
“看来你师弟等不到你,便化成这毒蝎来寻你了?”边上的陵引笑出了声。
“……”连孟没有应话。他看着那毒蝎,觉得有些奇怪。
那毒蝎身上沾着诡异的绿色汁液,看来不像是中原之物。
而且以毒物为武器的门派,江湖上更是没有几个。
思来想去这答案都只有一个。
连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谁知这时,陵引竟拿出一根竹筒,将那毒蝎收入了其中。
“蝎子有毒!”他惊诧地说道。
“所以?”陵引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手掌长的木筒塞上盖子,放入了袖中。
那动作之随意,就像在路边摘了朵不起眼的小花。
然后他转过头,神色严肃地看向了祈年:“有人追来了。”
“嗯。”祈年还是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来人是谁,你可有眉目?”
“……”祈年收起折扇,微微蹙起了眉头。
连孟看着他俩,突然有些奇怪:“怎么,你们仇家还不少?”
“……”陵引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他们都是谁招来的?”
见他眼神不善,连孟不禁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连孟警惕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翻出窗外,小心伏在马车边沿上。
其实方才看到那毒蝎之时,他就有所疑虑。
江湖上用毒虫作为武器的门派不多,排头的非南疆天蚕教莫属,只是他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此时出手。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马车急急奔走在深山古木中。
风声萧萧,马蹄达达。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连孟朝四周观望了一阵,屏息等待了片刻,最后决定先发制人。
他便从马车边沿攀出些许,以身作饵。
果然,没过多会,一道细小黑影便疾风般朝他袭来。
连孟定睛确定了那毒物的位置,迅速扔出骨钉,一下便将那毒蝎钉死在了路旁的树干中了。
然后,他又朝先前树影乱作的地方掷了几枚飞镖。
飞镖击中了密林中的黑影,藏匿之人向下跌落几步,似有负伤,随即便轻功飞走了。
确定四周再无其他动静之后,连孟便攀回了马车中。
他看那祈大少爷还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似乎全然不知刚才的情况有多危急。
“来的是天蚕教的人。”连孟坐回位置上,看着他们说道。
陵引没有说话,祈年也只是轻点了点头。
两人表情平淡,但连孟可不准备将那事就此揭过。他看着那两人,装作随意地问道:“话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天蚕教的弟子就突然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