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56)
盛问春叹了口气,不敢不从:“是。”
随着盛问春的离开,外面的桃花树似乎又被风吹落了残瓣,风向改换,一些花瓣散乱地拂进玄府里来,散进长屏风的边缘,香气幽然。
扫地的道童们已经去玩了,庭中无人看管。只有眼前的冲夷仙君陪着他,跟他讲入门的道法。
江远寒解决了灵物的吃饭问题,被织月鲛的昼伏夜出的习性闹得头晕。对方的声音平和清雅,低低地印进心里。他越听越困,逐渐地压着李凝渊的衣摆睡着了。
白衫的衣摆被弄湿了,润泽的水光浸透过去。鲛人银蓝色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脊背上,身上的纱衣出水后就是干燥的,若隐若现地笼罩住了肩膀的线条。
李凝渊的讲道声停住了,他看了对方片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对方当面睡觉,却一点责怪的心思都没有。
倘若是他的弟子闻道而眠,他必然会以为此子不堪大用。但眼下情况,他却全然没有这种感受,只觉得灵物入道不易,学了多少算多少。
这种宠惯的念头出现的实在太奇怪了,就像是……
李凝渊没能想下去,他暂时将此事归类于合眼缘,还没有想到更深、更不可捉摸的境地。
他伸出手,想要将被压住的衣摆抽出来,但并不想吵醒对方。结果被压着的衣衫没有收回,反而又被小鲛人抱住了胳膊,睡得更舒服了。
李凝渊的体温跟小师叔差不多。江远寒迷迷茫茫地感受着这股触感,之前收拾好的心情都慢慢地显现了出来,他的脸颊隔着一层衣衫,贴在对方的手臂上。
李凝渊听到对方喃喃的低语,像是梦到了谁。
他并没有窥探梦境的想法,却因为距离的原因,不可避免地听到织月鲛悦耳的嗓音,在睡梦中低微而沙哑的轻唤。
“……小师叔……”
李凝渊的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猛然敲击了一下,他倏地抬起眼,看着对方沉眠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想要冒犯对方的念头,几乎像是魔念一般地一闪而过。
李凝渊闭上眼,平稳绵长的气息轮转了几轮,稳定到心静无尘之后,思考了片刻,将这迹象暂且归类于灵物蛊惑……以及他的凡心微动。
冲夷仙君修的是太初之道,道心所求,偏向于殊途同归、返璞归真。将一切的变化还原到比混沌更原始的初始状态,即是太初。在他心中,所思所念所感,只求明心见性,不违本心,便可以登临仙途,与道长存。
所以他并不忌讳动凡心,只忌讳扭曲自己的心性。
李凝渊沉思了片刻,将拂尘放在了一旁,空闲出的一只手按住了心口,细细地体会了一番方才的感受——但无论如何说,他与对方只见了一面,即便有凡心微动,也是被这种天真与美丽所蛊惑,并不深刻。
但冲夷仙君顺应本心,一点儿也没有寻常仙门正宗修士的扭捏矜傲,而是随手施法,在周围布置了一个静音结界,然后把小鲛人抱了起来,让他睡在了膝上。
既然有宠惯着他的念头,那就不必克制,普天之下,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竭力克制的理由。
别人的怀中,自然要比坚硬的池沿更加舒适。江远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待遇已经升级了,他在微风和散进来的淡淡花香之间沉眠,秘术蕴养着元神,在这具身体里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玄府外已经是一轮明月。
模糊的月光与模糊的灯烛光辉交相辉映,像是将眼前的世界分割成两半。江远寒揉了揉眉心,起身时才发觉触感不对,他浸在水里的尾巴尖都跟着愣住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虽然看不到李凝渊的模样,但气势很足:“……你。”
“我。”对方沉静如冰。
“你……你不对劲。”
李凝渊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你睡着后,很不老实。”
江远寒怔了一下,心说不会吧,难道是自己往人家怀里扑,非得这样才睡得安稳吗?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以自己的睡眠习惯,之前让小师叔惯坏了,也不是不可能,顿时心虚了起来,跟对方拉开了距离。
怎么能这样呢,他可是有道侣的人。江远寒暗中反省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就不会把我放进池子里么,又不会淹死。”
“我辈修道之士,不忍粗鲁待人。”
“……那你在虞城的那一剑,难道是以礼相待?”
李凝渊皱了下眉:“邪修残害生灵,不可以与‘人’相谈并论。”
这里的“人”,并不是指人族,而是一个更广泛意义上的人。妖魔化形皆拟为人形,这里的人的概念,更多是指万物之灵、万物有灵,向善向道而诞生的“人性”。
江远寒对这句话挺满意的,他不喜欢跟人论道,就扯开了话题,聊起自己之前说的眼睛的问题:“我也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师兄你之前说,修炼到神魂凝练,可出窍神游的境界,就可以改变我视物模糊的问题?”
“这是种族特性,但到了神魂凝练的境界,确实可以改善。”
江远寒的元神自然是凝练无比的,但这具身体没有经历过这个过程,也就无法被他的元神所影响。
李凝渊望着他沉吟了一瞬,含蓄地道:“恐怕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改变你的眼睛。”
这里的“相当一段时间”,都已经说得足够内敛了,事实上,织月鲛想要修炼到那个境界,不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
江远寒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一向乐观,觉得总会有办法的。除了这个之外,当务之急还有他的走路问题。
这条尾巴……好看是好看,但他不能只生活在这个小池子里,而且按理来说,织月鲛本身也是可以岸上行走的,只不过两人都不知道怎么由尾化腿。
江远寒虽然不知道,但他觉得冲夷仙君应该了解,恰巧李凝渊也是这么想的——难道小鲛人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走路吗?
于是在两个人对彼此的错误估计之下,江远寒胆子格外大地开始尝试上岸,他的鱼尾银光烁烁,非常漂亮,从水中暴露在空气里,上面润泽的鳞片就更加炫目,几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李凝渊坐在旁边,手里重新转动着那柄白玉拂尘,静静地看着对方脱离池水。
鱼尾中间的弧度很流畅,抵在冷玉般的池边,仿佛真的能在岸上移动……但这种虚幻的假象只持续了几个呼吸,柔软又脆弱的尾巴就微微泛红,鳞片居然被同样细腻的玉给刮花了,带着一点细微的印子。
江远寒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被一道温暖的术法笼罩住了,他顿时失去平衡,被早有准备的李凝渊稳稳接住。
……!有备而来!这绝对是故意的!
李凝渊单手卡在他的腰后,让浑身湿润的小鲛人坐在怀里,伸手凝聚了一片淡如烟尘的灵力,盘旋着触摸上泛红划伤的鳞片。
直到此刻,那股迟钝泛起的疼痛才传递到江远寒的脑海中,但随后就被一阵微冷的气息压制住了,缓慢地修复起来。
他涌到喉间的质问嘲讽也停住了,浑身锋芒毕露的刺才刚刚张开,还没等扎到别人,就又偃旗息鼓地蜷缩起来了。
李凝渊皱着眉,一边修复鳞片一边问:“你一点都不懂化形?”
江远寒:“……”
毕竟我也只是第一天做鱼。
“你这样会伤到鳞片。”
对方的语气很平和,但这种平静又略带责怪的语气,江远寒仿佛从哪里听到过,但细细勘查的时候,却又在脑海里消失无踪,好像这种似是而非的感受只存在他的梦里。
“修道之前,先学化形吧。”李凝渊的手指修复了鳞片,凝聚而来的灵力却没有散去,而是慢慢地蕴养着磨红的鱼尾。
“……知道了。”江远寒像是被对方以师兄的身份教训了一番,情绪不高地回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