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57)
李凝渊抬眼看他,见到对方的眼底有点湿润,不知道是疼还是委屈,或只是鲛人出水后的生理性现象,他抬起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对方的眉心:“什么都不会?”
江远寒望着外面模糊的月光,泄气地道:“哪有,会吵架拌嘴,会恃宠而骄,会嘲笑他人,会狂妄自大,还会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没有。”
李凝渊微微怔了一下,还没等回答,就见到小鲛人随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带到眼前看了半天,眼睫都要戳到他的指尖上了。
过了好半晌,江远寒才确定之前咬到的伤口痊愈了,于是把冲夷仙君的手又放了回去。
他把自己从对方怀里挪出来,跟便宜师兄并排坐着,眼前只有不断蔓延的月光,不断蔓延吹拂而来的庭前淡香。他忽然恍惚了一下,想到倘若身边的人是小师叔,那应该就是人世间最好的事了吧?
小师叔院子里的桂花树,如今独自在望归岛守候春秋,年复一年,香气无人寻觅,而望归之处,终究也等不到归来之人。
江远寒走神了很久,久到身旁的李凝渊轻声唤他都没有听到,直到神思收拢回来,才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写着化形之术要领的书籍。
除却书籍之外,李凝渊还探出手,在鲛人轻纱的一角,捡起一颗乳白色的、带着轻微润光的小珍珠,递给了他。
江远寒接过珍珠,听到对方问:“……很伤心吗?”
鲛人落泪成珠,江远寒也是第一次见。
他把小珍珠放进纱衣的内侧衣袋里,想了一下:“有一些。”
“因为什么?”
“……离别。”江远寒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想见的人。”
李凝渊没有多想,以为他说的族群亲人,便道:“修行若有成,天地之大,无穷遨游,谁都可以相见。”
江远寒摇了摇头,低低地道:“怎么样才算修行有成?而修行有成,就能让一切都顺心如意吗?”
李凝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想见的那个人,似乎很难见到。”
月光之下,织月鲛转过了头,漂亮通透的眼眸看了过来。他看着冲夷仙君,忽然笑起来。
“对啊,很难见到。他……”江远寒摇了下头,尾巴拨动池水,“不说了,师兄说得对,只要修行有成,总能有一天能见到的。”
他说这话时,整个人笼罩在月色之下,跟此刻的明月清辉融为一体,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李凝渊看着他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倘若真有凡心微动,未必就愿意让小鲛人见到他口中的这个人。
第三十五章
江远寒留在了落花仙府。
他错误地估计了李凝渊的耐心。本以为自己毫无长进、修行缓慢,很快就会惹得对方不耐烦——毕竟无论是从行事作风还是从他的声名来看,李凝渊都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人。
对方只是严于律己,求道坚定罢了。跟小师叔的圣人之心似乎有着一些根本的区别,但抛去这些大观念的不同,他又与小师叔的某些地方格外相似。
比如那双手。
江远寒头一次被一双手给吸引住,不是因为对方的手修长匀称、有一种无可匹敌的、独属于剑修的力量,而是因为这双手太像他初恋的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挽住小师叔的手指,也弄伤过对方持剑的手,作弄般地轻咬过,弄出过鲜血,对这一点肯定不会错认。正是这虚无缥缈又令人留恋的相似,让江远寒对冲夷仙君的好感更深了。
……当然不是恋爱方面的好感,只是觉得这是个好人,以及一些爱屋及乌之情。
没有想到连蓬莱上院都敬重无比的冲夷仙君,竟然也会有一天因为他人的美好而得到一些好处。
李凝渊早就感觉到对方喜欢自己的手,但他并不知道玉霄神之事,自然也不会联想到一些奇怪的地方,而是由着小鲛人经常拉到眼前细细地观赏,乃至于看到发呆出神的地步。
比起一门心思把他当兄弟的织月鲛,李凝渊倒是真有一点被灵物蛊惑的错觉……他见到对方,总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充满偏颇的念头滑过心海,让人分外心惊。
江远寒同样不知道这一点。
他在落花仙府修化形之术,练了半个多月就将此术学的差不多了。这是一个很罕见的记录,对于灵物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江远寒并没有很快展示出来,而是心安理得地坐着师兄给做的轮椅,用软软的皮毛毯子盖着鱼尾,只露出尾巴末端如纱的尾鳍,每天除了修炼化形术,就是吃吃喝喝,晚上没进水月池里睡觉。
这段时日太过安逸简单,让江远寒几乎有点忘了他的意图了。对方的徒弟有好几个,从一开始震惊无比、欲言又止,已经演化成了眼观鼻鼻观心,眼不见心不烦了。
又是一夜风吹落花。
庭前的桃花树坠了满地的残瓣,扫地的几个道童似乎没有看到,在树下偷懒聊天,话题自然围绕着仙府池子里的鲛人。
这些孩子心智早熟,无法跟寻常人间的童子相比。内容也就稍微出格了一些,暗中含着一些天真无知得有些恶意的揣测。
织月鲛的眼神不好,听力就极好。江远寒已经听了好几天了,从几个孩子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蛊惑仙君的全过程,内容颇为丰富,非常有趣,让人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或许是他走神得太明显,连李凝渊轻轻的提醒都没有听到。他的便宜师兄终于皱起眉,白玉拂尘软软的末端力道很轻地挑过了小鲛人的下颔,让对方那双漂亮如珠玉的眼眸直视着自己。
江远寒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吃饭。”李凝渊言简意赅,“吃完饭,查你功课。”
江远寒又眨了眨眼,想到师兄要考较得不止是化形之术,还有那些俗世人间里的人类典籍,一些儿童启蒙书籍……对方是真的把这个灵物当成师弟来养,所以才要求师弟的道心也必须明澈正直,对世界的认识也最好端正,不能走歪门邪道。
只是已经晚了。江远寒低头用白玉汤匙拨弄了一下碗里的汤,有点心不在焉地想。这具壳子里的自己可是一只纯正的魔,在蓬莱上院眼里早就是歪门邪道了。
他表现得如此明显,李凝渊也就愈发感知到小鲛人在胡思乱想,他静默片刻,开口问:“你能听到道童说的话。”
“嗯。”江远寒回味了一番,“师兄肯定也能听到,你……”
他笑了笑,故意靠过去揭穿对方:“师兄故意给我听这些话,是为了让我伤心吗?”
织月鲛眉目极美,闪烁反光的睫羽像是落满了月光下的薄雪,瞳孔透彻晶莹,此刻逼近过来,即便是李凝渊多年来稳定不动的道心也跟着陡然一动。
他确实折服于这份美丽,但并不是为了这具躯壳,而是这样的态度和表现被对方释放出来,就带着十足的、几乎有压迫之感的气息。
为什么这样脆弱的生命,却能从性格中释放出极其强韧的一面?
李凝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语调淡漠:“测度你的心性。”
江远寒低下头,小小地埋怨了一声:“……你真无聊。”
还不等他说下一句话,被埋怨无聊的便宜师兄就放下了手中拂尘,而是伸出手,半个手掌都贴在他的脸颊边,动作温和地将鲛人的脸庞微微抬起,另一边实打实地喂了他一口。
江远寒整条鱼都傻了。
他虽然看不清,但却能从对方的态度中感觉到李凝渊的认真。他愣愣地吃了好几口,等到对方又送到嘴边时,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道:“……师兄?”
“让你吃饭,你不专心。”李凝渊平静道,“师兄也只能强迫你专心了。”
江远寒听得面若火烧,说不出这种感觉到底是尴尬还是羞恼,他有一种自己还不到三岁的感觉,愤慨地觉得对方在侮辱自己,但等到沾满温热汤汁的灵米送到唇边时,还是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地吃掉。
……毕竟挺好吃的,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