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6)
但他记得这两人都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江远寒舔了舔唇,没有考虑能不能打得过,也没有考虑这具人类的躯体是否能承受得住。他转了转手里的短刃,蓬勃的战意在他脑海中回旋,烘热了他的每一个骨骼关节。
都得死。江远寒磨了磨尖牙,心里无声地想着,都得给我死。
对方怀里的孩童露出半张脸,那张乌沉的眼眸盯着江远寒的模样,似乎不知道渺云山除了玄剑派,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但孩童并没有担忧,而是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只维持了半刻钟。
因为他的人头也只维持了半刻钟。
————
之后的这短暂的一段时间里,谷文雨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惊险离奇的事情。
她呆呆地看着飞溅的血液,看着磅礴绽开的术法虚影。她的泪痕凝涸在脸颊上,忘了拭去,就如同那个人没有擦去面具上的鲜红。
她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做不出。原来脑海里还残余着遇到和合二仙的恐惧,但这恐惧也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空茫。但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个穿着玄剑派道袍的青年,看到他手里的猩红短刃蔓延出触须,扎根进他的血脉当中。
谷文雨想要喊人,喉咙里却发不出声,她完全被眼前惨烈又绚丽的战斗所吸引了,连句哭声也无法出口。
有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遇到了什么幻觉,这是自己死前最后的残梦。那个人满身都是伤,以一敌二,甚至对方的修为还比他更高。那些涓滴的血液汇聚成溪,落在道袍的每一处,不像是鲜红的刀伤,而更似狂野的玫瑰凭空而降。
这是谷文雨脑海中能想到的、最奇崛瑰丽的比拟。
和合二仙的头颅依次落地。江远寒的背影落在了地面上,朝她走过来。
谷文雨屏住呼吸,看到那张半黑半白的面具凑到眼前,她望着那双如冰、亦如火的眼眸。
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谢您……”
面具没有移动,对方仿佛很暴躁似的:“谁让你谢我!”
谷文雨霎时又呆住了。她简直无措地要哭出来了,左右为难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正当此刻,对方却忽又思索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安抚。
动作轻柔,但她却浑身僵硬,似有一柄剑袭来,无声无息,芳心穿透。
江远寒收回了手。
他压在喉里一口血,身躯热度未褪,已经动了内息,疲惫地觉得呼吸都很累,他站起身,想要离开,却眼前陡然一黑,毫无余力地栽倒了下来。
但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像是怀抱。
怀抱里有似有若无的、桂花的香气。江远寒费力地抬眼望去,只见到辟寒剑剑鞘上微晃的一寸鹅黄,如大雪中的一寸春。
他终于放心,埋在了对方的怀中,低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地念叨了句:“废物小师叔。”
李承霜皱紧了眉。他伸手出袖,手心按住了对方的心脉,沉默很久,才终于道:“我来迟了。”
“你来得不能再迟了,我好疼,我打不过。”江远寒道,“我要死了。”
“不会。”
“万一死了……”
“不会。”
“可是……”
“不会!”他前所未有地发怒,“闭嘴!”
小狐狸看了他一眼,觉得很想笑,但他没有笑的力气,只能闭上眼睛,陷进对方的怀抱里,动也不想动。
起码他是正人君子。江远寒漫无边际地想,小师叔,善良的人会吃亏的。
他的念头渐渐地沉下去了,他的意识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翻卷的风穿过密林,扫下枯叶,乌云簇拥,雷雨欲行。
在这极致的沉闷里,跌坐的谷文雨看着小师叔,她看着李承霜的神色,乌云晦暗之下,连同他的神情也难以辨清,那双眼眸是沉静的,但沉静如一潭死水下的心,却是波澜万丈、无法平息,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怒火。
小师叔低头嘱咐了她几句,就带着那个戴面具的青年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谷文雨忽然毫无根据地觉得,她好像……没有什么希望。
第五章
江远寒受了不轻的伤。
他昏睡了一段时间,再睁眼时,眼前是玄剑派穹顶上的剑纹,旁侧有草药熬久了的苦涩气息。
这句人族的身躯太过脆弱了。他如此想。
江远寒侧过头,看到一旁淡色的道袍袖摆。他沿着衣袖望上去,目光停留到那只持剑的手上。
小师叔停驻在他床畔。
江远寒的脑海中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恼至极,但他的脾气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他等了一下,听到小师叔问。
“那位女修托我谢你。”
江远寒从心里窜出来一道火气,他的齿尖抵紧了,才压制住自己咬碎什么东西的欲望:“谢我做什么?”
李承霜望着他:“谢你救她。”
“我只是手痒。”江远寒道,“如果你没有来,她也会死。”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出这句话的真假,也不知道小师叔到底会相信他哪句话……但毫无疑问的是,江远寒极厌恶被别人当成好人,在他心里,善良的好人往往都会受尽折磨,他长久地抗拒。
对方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江远寒听到辟寒剑放到案上的微沉声响。
他心里一凝,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转移视线,看到李承霜面色不变地微拢衣袖,掀开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纤薄衣衫。
江远寒眉心一跳,抬手猛地扣住他的腕,乌眸发寒的往上抬起:“你也不想活了?”
李承霜看了一眼他绷紧的指骨,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江远寒沉寂一刹,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旁侧,看到一瓶已揭开使用过的药膏,随后立即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敷有灵药,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李承霜坐在他身畔,把衣衫挑开,露出眼前这具遍体鳞伤的躯体,随后拿起玄剑派传承下来的外伤修复药膏,眸光无波地给他换药。
“……这是按时辰换的?”江远寒忽然问。
“嗯。”
“几个时辰?”
“两个。”
“……”江远寒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昏过去多久?”
“整整一日。”
整整一日……十二个时辰,六次换药。
江远寒一时也说不出苛责他的话来了,他垂眸看着对方的手。
辟寒剑的剑主是琴剑双修,他记得很清楚。小师叔的手非常好看,是那种线条利落、劲力充沛的漂亮,指节好似比常人要长一部分,修长如竹。
他的手带着药膏的凉意,熨帖地覆盖刺痛难消的伤口。江远寒对这些伤早已习惯,根本不觉得痛,但盯着李承霜专注不动的眼睛,忽地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李承霜知道他动作幅度太大会扯裂伤口,顺势低下了头,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了。”
“废物小师叔连自己门派的弟子都不能保护,”江远寒懒洋洋地道,“今天不得跪下来给我磕一个?”
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李承霜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他的脾气,还是今日看他格外顺眼,对这种嘲笑拉仇恨的话也能平静以待。他就是渺云山山巅上的一场雪,终年难化,眉宇不惊。
但江远寒却知道他远非冰雪,这个人的心口是烫的,里面活泼泼地跳着一颗善良侠义的心脏,连同他的五脏六腑,都沸热得如此迷人。
“你承认是保护了么。”李承霜道。
江远寒自然不肯承认,他眼神晦暗下去片刻,似乎很厌烦对方这句话,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师叔的后颈,像摸某种小动物:“你今天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