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流下泪来:“我不想……我不……呜呜呜……”她终于孩子般放声大哭,“我不想死!我还想当猴子,哇——”
樊醒冷静道:“你不想死,被你控制的人也不想死。”
小孩呜咽,被樊醒拉着往黑龙面前走。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起了变化,气流涌动,隐隐有风声。黑云从天边滚来,在沉闷的雷鸣中,一场雨忽然毫无预兆落了下来。
黑龙的长须开始颤抖,它缓慢地睁开了那只完好的右眼,盯着眼前小孩。
小孩双瞳青白之光更盛,有什么正从她身体里剥离、腾空。她倒在樊醒怀中,昏睡过去,黑龙撑起前爪,它低沉吼叫,似乎因为痛苦与难熬不停颤抖。
吼声越来越重,黑龙忽然抬起前爪,重重拍击地面!它的两只眼睛已经归位,双瞳青白炽热,巨吼惊天动地。只见它浑身鳞片翕动,背后伤口飞速愈合,原本缠绕在身上的藤蔓随着动作纷纷扯断脱离。
黑龙终于张开嘴巴。一个气泡般的圆球从它口中游出,樊醒大吃一惊,立刻扇过去,拍碎了那气泡。气泡之中,鱼干气喘吁吁:“天哎,我可算出来了。”
未等樊醒开口,鱼干四片鱼鳍疯狂抖动,指着身后的黑龙:“是他呀!是我的六十二弟!你忘了吗?那个不会说话,喜欢爬树的小东西!”
樊醒已经带着柳英年等人远离黑龙,此时不禁再次凝望那条正渐渐复苏的龙。
柳英年:“咱们叫他啥?小六十二?”
樊醒:“……他有名字。”
母亲只为几个孩子起了名字,眼前的六十二,正是其中一个。
“白蟾!”鱼干大喊,“别乱动了!来说说话吧!”
黑龙名叫白蟾,这是母亲亲自起的名字,一种香气熏人的花儿。
和其他的孩子不大一样,白蟾不爱说话。他只能发出一些单独的字词,懒得与人沟通似的,不乐意用句子表达。他性格也不够亲热,安流照顾他的时候,他常常盯着安流,一言不发,不高兴时呲牙咧嘴威胁人。
但在安流和樊醒的记忆里,白蟾并不是龙。他是浑身墨黑,唯有眼睛与头发苍白的孩子,身材矮小,和樊醒一样有尾巴,而且有三根尾巴。
正看着黑龙,身边的余洲忽然开口:“要我,说,什么?”
鱼干扭头打量,半晌才惊叫:“你是白蟾?!”
樊醒更是惊愕。他以为两颗眼睛回到黑龙身上,余洲就能恢复正常。他握紧了余洲的手腕,余洲疼得表情扭曲。
“立刻离开余洲的身体。”樊醒怒了,“不然我抽了你这条瞎子龙的龙筋。”
余洲双眼盈满眼泪:“痛。”
樊醒:“……”
余洲:“我不痛,他,痛。”
樊醒只得松手。
黑龙不再动弹,安静躺着。背上伤口已经愈合,但鳞片还没长好,光秃滑溜一大片龙肉。它的呼吸平稳,也不再喘息,但似乎还需要时间恢复。
白蟾活动手腕,他已经适应了余洲这个身体,甚至原地跳了几下,脸上露出笑容。
“你们想让,我,说话,所以我不能,离开他。”他指指自己胸口,“龙无法发出,人的声音。我要借用,他的嘴巴。”
左右看看,白蟾目光落在樊醒怀中的小孩上。
“她,会醒的。我不吃人。”白蟾说,“我是,笼主,我喜欢我的,‘鸟笼’。”
樊醒坐到了地上。他不想再听任何人用余洲的声音磕磕巴巴讲话了,没好气应:“你是笼主,那你怎么受的伤?怎么掉下来了?”
“还有别的,笼主。”白蟾指着苍天与白云之中的云外天,“还有,六个,笼主。”
除了小游之外,所有人都愣了。
白蟾吃力地亮出手指,一一说明:“七个,笼主。我是其中,之一。我们在,云外天生活。”
他说,云游之国并非一个“鸟笼”。
它是正在不断融合的,七个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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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骷髅已经被遗忘了……
鱼干:好耶!
第69章 骷髅红粉(7)
云游之国是由七个“鸟笼”组成的广阔空间。
被小十控制的普拉色大陆有通往云游之国的通道。而实际上,在底层的千万个“鸟笼”中,类似的通道不止一处。这些通道大都由意志的孩子控制。云游之国有数万名历险者,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下层鸟笼,进入云游之国后,长久地困于此处。
这七个鸟笼中,小游和余洲他们所在的鸟笼是较为平静的地方。白蟾是这个鸟笼的笼主,他性情冷淡,但并不暴虐,历险者在这里和平生活就是他的愿望。
但其余六个笼主分别管辖的鸟笼并非如此。白蟾没有细说情况,只一句话带过:有的鸟笼里,历险者已经产生了匪夷所思的异变。
除了白蟾,云外天还有六个笼主。七个笼主都是意志的孩子,在这样的鸟笼中,单纯的人类不可能正常生存,更不可能居于高位。
鸟笼开始融合,是这七个孩子成为笼主之后才发生的事情。融合的鸟笼互相之间没有隔阂,可以随意穿过。
这也正是云游之国看起来幅员辽阔,但每一个聚落之间却并无通道相连的原因——不同的聚落分属不同的鸟笼,本来就没有相连的可能。是融合消除了笼和笼的障碍,让土地、天空得以连在一起。
白蟾借余洲的嘴巴述说,真正的余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但他能听见白蟾和周围所有人说的话。
以及所有人做的事。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是那条安静、沉默的黑龙,不善言辞,有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看见樊醒和自己说话时,总握着自己手腕,生怕什么时候白蟾转身逃遁似的。他还看见隐藏在枝叶里的鸟儿,灌木中的小兽。身为人类时许多声音风一样从他耳边刮过,他不能懂得,但借用黑龙的感官,万千世界仿佛都在脑中完整铺陈,他倾听、注视和理解一切。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他想开口,但黑龙只是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
“你是这个地方的笼主……为什么小游他们进入鸟笼,都是降落在云外天,唯独我们从山里过来?”樊醒问。
白蟾:“你们,从小十的鸟笼来的。小十怕高,我给她,开了落地的通道。但是,她从来,没找过我玩。”
鱼干都快要流泪了:“白蟾,你好乖。”它凑过去想贴贴,被樊醒两指头拈走。
“你的眼睛怎么能产生独立的意识,怎么能占据别人的身体?”樊醒又问。
白蟾:“不知道。这个大鸟笼,有很多,特殊的地方。我也,不能全部理解。”
柳英年适时补充:“你这说了跟没说,有啥区别?”
白蟾翻个白眼,不理。
柳英年:“我们帮了你,你好歹也要坦诚一点。”
白蟾闭上眼睛。
“……那就说重点,”樊醒说,“我们怎么才能去云外天?”
白蟾:“……去,见别的,笼主?”
樊醒:“废话。”
白蟾:“你们,从我另开的,通道抵达。云外天的人,不知道,你们来。你们去见他们,是,送死,而且,会让我的通道,暴露。我拒绝。”
樊醒一把揪住白蟾的衣领:“那立刻滚出余洲身体。”
白蟾又含泪:“痛。你,粗鲁,凶。不喜欢。”
樊醒没脾气了,他对余洲凶不起来,只得把他放下。白蟾火速收了眼泪,平平板板地说:“以后怎么办,等我,休息够了,再说。”
话毕,他倒在樊醒怀中,睡了过去。
余洲浑浑噩噩,再次拥有清晰的意识时,发现有个声音对他说话。
“很多人爱你,”是白蟾,“为什么?”
余洲只感到周围一片漆黑,他仍困在黑龙的意识中。“我们一起吃了许多苦。”余洲说,“没有人和你一同吃过苦,一起做过快乐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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