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干全然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它口中的往事。它沉默很久,突然问:“那你还嫌弃我?”
骷髅为了表示亲昵,把鱼干放进自己的眼窝里:“好吧,我允许你在我的骨头之间钻一会儿。这是绝无仅有的殊荣。”
鱼干战战兢兢回到余洲手里。它决定以后更爱余洲一点,余洲最可爱。
余洲翻开深渊手记:“这么说,这是你的东西?”
骷髅:“对。”他尝试翻动,无计,“显然,它已经成为了你的东西。”
扉页的字很漂亮,内页的记录,无论是文字还是图案,相当稚嫩笨拙。余洲隐隐有个猜测,他翻到第三页,纸页上有一个简笔线条画成的樊醒。“这是谁?”
“是我。”骷髅说,“是意志画的我。”
果然。余洲心头豁亮:这本手记上的字,是骷髅教母亲写下来的。“缝隙”的意志曾经努力学习过人类的文字和语言。
余洲无法将笨拙地学习语言、书写文字的意志,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巨大身躯联系在一起。
对渴望见识更多世界的意志,这狭长的、无边无际的“缝隙”,是否也是它的“鸟笼”?
小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走近余洲等人,又不太乐意听骷髅讲话,干脆藏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
“不是我的错!”鱼干游到她身边,她匆匆抬头说,“我如果不占据这个‘鸟笼’,我就没办法生存。”
鱼干:“没人责备你。”
小十又把脑袋藏进了水里。她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笼主,无论骷髅还是安流、樊醒,这些卑微的生命都是她豢养的鸟儿,是玩具,是用来给自己取乐的。她还想起自己的目的,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继续,无论是深渊手记,还是安流的心脏,她都没法得到。
太阳升起来了。骷髅浑身骨头咔咔炸响,它慌里慌张跳进海里,一句“今晚再见”还没说完,便以古怪的姿势沉入海中。
余洲把樊醒拖起来,樊醒姿势别扭地要求余洲给他一件衣服。鱼干让小十把仍在陆地上的柳英年和许青原带到这里来。小十扭扭捏捏,鱼干说:“乖哦,好吗?”
这是它以前哄小十的时候常用的语气,小十愣一会儿,答应了。
余洲和樊醒把获得的新信息跟柳英年、许青原交流。醒来的季春月还想再跟余洲打听孩子的事情,樊醒穿好衣服,站在她和余洲之间,不让她有发问的机会。文锋坚持认为余洲所说的只是安慰季春月的谎言,自然也不让妻子多问,示意她安静。
季春月闭嘴不言。她耐心地站在余洲身边,等待余洲把一切她能听懂或听不懂的事情说完。
小十看着他们忙碌。历险者正谋划如何离开这里,如何从她口中获知“鸟笼”的秘密。她没有一点儿焦虑不安,反而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鸟儿们如此生机勃勃,她从这种观察中察觉新的乐趣,比让收割者去屠戮历险者更有意思。
姜笑朝她走来,小十下意识把脑袋藏起,随即想到眼前的女孩已经看过自己什么模样。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们其实就一个目的,找到余洲和这条瘪瘪的小鱼干,然后离开‘鸟笼’。”姜笑说,“怎样才能把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们呢?这里确实隐藏着离开‘缝隙’,或者进入上层‘鸟笼’的办法,对吧?”她指指头顶天空。
小十没否认:“要用安流的心脏和深渊手记来交换。”
姜笑蹲在岸边看她:“我可以用别的秘密来交换吗?”
小十:“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
姜笑:“普拉色大陆的秘密呢?”
小十笑了:“普拉色大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姜笑:“十八个营地的首领正在密谋取你而代之,你知道?”
小十和鱼干都是一怔,鱼干赶在小十生气之前拍姜笑的脸:“你这坏孩子!开玩笑也不看场合!”它慌极了,小十并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性格。
小十一点儿没生气,她打量姜笑,从水中湿淋淋地站起来。“你从哪里听来的?”
“胡唯一营地里那些女人说的。”姜笑微微一勾嘴角,“你只跟首领接触,但你完全不了解他们。人是不可能永远甘心被压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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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骷髅和鱼干也在追文。看到“它说自己兴奋得毛骨悚然”时,鱼干咦了一声。
鱼干:你那时候没有毛,只有骨。
骷髅:成语,修辞,文学手法,嗨,跟你这个小骨头说不明白。
鱼干一下蹦起来:又说什么我不懂的孔乙己笑话!
骷髅大惊:你连这都懂?
鱼干:哼,当然。
十秒钟后,鱼干:所以孔乙己是谁?我没脑子,记不住。
第58章 收割者(26)
旋律营地。
半个月过去,收割者仍保持静止,丝毫没有移动的征兆。营地里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大着胆子走近,前前后后地观察。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样,只是比之前更加和平、宁静。胡唯一仍旧是营地的首领,有人叫他老胡,有人叫他老大。他骑着马儿离开营地,在密林边缘逡巡。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他一无所知。胡唯一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营地里呆的三年,让他的控制欲前所未有地膨胀,他受够了这种不受控制的生活。他回头对巡视的人说:“挑两个人,跟我一起去傲慢原营地找谢白。”
那人是他亲信:“老大,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得提前?”
胡唯一:“先看看这次是什么情况。”
那人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胡唯一头顶。
胡唯一抬头,一颗黑色的水滴在自己上方悬空滚动。
傲慢原营地。
没有新的历险者加入,人们的生活有些无趣。收割者们在绿色的平原上站成了凝固的雕塑,有学画的人找出纸笔,远远坐着写生。谢白站在营地边缘的缓坡上,心里有些话想说,但回头时才想起,文锋和季春月都不在。
营地里人虽然不少,但能够与谢白交心的只有夫妇二人。或许是“回去”的愿望太强烈,他们一方面无比珍惜生命,一方面又强烈地想要探索“鸟笼”的秘密,谢白很喜欢他们的脾性。
夫妻二人和余洲他们前往旋律营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谢白不知道余洲是否安全,他有些忐忑,这种心情只会出现在他想起余洲的片刻时间里。很快,有别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心思,他把余洲放到思绪的角落,暂时忘记。
在坡上吹着凉爽的夏风,他甚至轻轻哼起了一首歌。
蓝色的天空中,一颗黑色水滴破裂了。水膜落在谢白身上,一个呼吸的时间,谢白消失在平原上。
十八个营地的首领,在这一天的同一个时间,被水滴袭击。
水滴裹住他们,瞬间移动到星落之地的岸边。
首领们均是男人,相互之间见过几面,但这样被小十召集还是头一次。谢白想起他和小十见面时分明是在北方的裂谷之中,他环视周围,除了小十之外,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小岛屿上影影绰绰地看到了几个人影。
和以往不一样,小十这回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躯体。十几条蛇尾在地上蠕动,她靠坐在石头上,很久没有说话。
首领之中无人开口,他们熟悉小十的喜怒无常。众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也不敢作出太大动作。
谢白好奇岛屿上是什么人,他无意发现老胡也注视着岛屿上的人影。两人目光相碰,老胡微微张口,无声说:文锋,季春月。
谢白心中暗惊。
余洲等人离开傲慢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谢白并不知道。但见过樊醒露出真面目的胡唯一已经猜测到,这些人顺利找到了小十,并援救出自己的同伴。他强烈地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在笼主这般怪物手中救人?是否有人受伤?是否有人死去?他愈发感觉不安:笼主把首领全数召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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