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空洞的门窗往外看去,原本清楚可见的后院此刻竟不知道何时被浓雾所覆盖,就连门外最近处的走廊和柱子都早已看不清楚了。
视线范围内,尽皆是模糊的一片。
但,现在应该还是白天才对……
伍下久不禁皱了皱眉,内心泛起稍许的不安和疑惑。
他与时副队对视一眼,随即,两人便一同将手放在了门框上,慢慢地将其推开了一小道缝隙。
霎时,一阵隐隐约约的戏曲声从门外面传来。
那声音分不清楚男女,正低低地吟唱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乐器的伴奏。
听那唱戏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的方向,好似是戏楼前面的厅堂里……咿咿呀呀,唱得越发热闹。
就像是有人正听到精彩的地方还为其喝彩了一般。
这座戏楼竟在白天闹起了鬼,是因为这大片浓雾的缘故吗?
就在这时,时副队蓦然将手收回,房间的门重新掩盖上,那戏曲声居然也戛然而止。
可明明这几扇单薄且被烧毁摧残大半的门窗并不能阻隔声音的传播,没道理门一旦被关上后,声音就不见了。
但事实却是如此。
怎么回事?
伍下久不由得往身后望了眼——难道是因为那个打铁的还在这里面?
但不管如何,一直留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必须得离开这座戏楼才行。
尤其是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回程家。
毕竟明天一早,他们还要启程前往庄府村完成任务,总不能被困在戏楼这里无法出去。
更何况,这间屋子的最里厢还存在着那个打铁的。
伍下久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发现动静出来,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赶紧摆脱这片诡异的浓雾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时副队的想法和他一样,也是以快点离开为主。
“走。”
伍下久和时副队两人随即不再犹豫,重新推开了面前这扇被严重烧毁的门窗。
瞬间,那阵轻柔婉转的戏曲声便再度钻进了两人的耳朵里,仿佛鼓动着心脏都加速跳动了。
出了门,时副队一手拉紧伍下久的手腕,低声道:“别走散了。”
他们掩好门,抹去来过的痕迹,在这片浓雾中凭借着记忆往戏楼前面的厅堂走去。
两人的身影彻底融入了这片浓雾之中,而戏曲声好似被蓦然地放大,就犹如在身侧响起一般,引得人想左顾右盼的寻找那唱戏之人。
伍下久闭了闭眼睛,反手握紧时副队。
他快走几步,身体靠近,几乎紧挨着时副队的身侧,仰首凑到他耳旁微不可闻道:“地面上,多出了两排脚印……”
伍下久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怕惊扰到什么。
时副队的声音则同样钻入他的耳朵,低沉、安稳:“我知道。”
因为那两排脚印实在是令人无法忽略。
——就在这白茫茫的浓雾之中,就在他们两人的身旁……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他们行走一样。
黑灰色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的印在地面上。
那脚印很小,看方位和行走的路线,就好像是一个活泼调皮的孩童正在跟着他们。
他们走便跟着一起走,他们停下来,就跟着一起停下来,浓雾几乎遮盖了一切,只有近处两步的距离能够看清楚一点。
伍下久看着时副队的侧脸,眼角的余光却蓦地瞥见浓雾里好似多出来一些外形诡异的身影。
那像是突然出现就印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明明知道由于浓雾的遮盖,他们应该看不见不远处的任何东西才是。
可那几个怪异的身影却如影随形一般,在他的眼眸中无法消失。
并且,更是随着他们逐渐地靠近戏楼的前堂,而身影也在慢慢地接近着、缩短距离。
随着视网膜上面的古怪身影在放大,他的眼睛竟开始热得不行,眼眶周围泛起疼痛。
伍下久忍不住蹙眉,不由得一手按在左腕的手环上。
就在这时,时副队却蓦然松开拽住他手腕的手,转而一把从后面环过他的脑袋,温热而又干燥的掌心则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伍下久不得已顺着时副队的动作闭上眼睛,那几个怪异的身影顿时在双眸里消失不见,眼眶的热度也下去了。
时副队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不看就行,我带着你走。”
那低沉的嗓音叫人莫名的感到安心。
那你呢?
我看不见就好,但你怎么办?
伍下久皱着眉,不禁想要拿下来那只温暖的手。
可时副队的动作却不容动摇分毫,他轻“嘘”了一声,说:“别动,快到了。”
伍下久拉扯不下来,便只能垂下手去拉他身侧的衣角。
他不知道的是,时副队低头瞥了眼,嘴角悄悄地勾起,无声地笑了笑。
两人往前走着。
伍下久看不见,耳边的声音却骤然清晰起来。
——他听着,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好似唱的并不完整,其中缺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呢?
是、是旦角的说词。
旦角不在戏台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伍下久便紧了紧拉扯着时副队衣角的手,想提醒他一声,却在这时感觉到时副队忽然停下来脚步,随即带着自己往侧边站了站。
同时,他低头在耳边似只动了动嘴唇说道:“不要害怕。”
说罢,时副队便慢慢地移开原本覆盖在他眼睛上面的手掌。
前面怕是突然出现了什么情况。
而估计一下他们走过的路程,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了戏楼的前堂才对。
于是,伍下久并未着急睁开眼睛,反而等待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后才逐渐睁开,随即,他双眸猝然睁大——
此刻,不知为何,他们竟已经能够在浓雾中看见前面的景象了。
前面确实是戏楼的厅堂。
但是,不同于他们刚进来时瞧见的空荡无一人的废墟场景,厅堂里面的布置重新恢复了过来。
那些被烧毁的桌椅板凳复原、被摆放整齐。
而就在椅子上面坐着的,是一具一具早已经被烧焦的尸体。
那些尸体呈现出焦炭的颜色,浑身都被烧得漆黑干枯。
因为曾在火海中痛苦的挣扎过,所以有些尸体还保留着临死前扭曲弯折的姿态,瞧起来恐怖又可怕。
更为诡异的是,“他们”全都面对着正前方的戏台子,就好像是正在专心致志的观看着戏曲一般。
而在戏台之上,确实也在演绎着一幕戏——几具身披戏服的焦尸,犹如被线牵制的木偶一般,动作缓慢而又僵硬,正一笔一划地认真动作着。
“他们”被烧焦的面部正对台下,已不见一处完好的皮肤,毛发也皆被烧毁烧没。
焦炭一般的脸上是两个空洞漆黑的眼眶,下面没有鼻子,也没有了嘴唇,只露出一整副还尚在的牙齿。
而那些断断续续的低吟婉转的戏曲声就是从其中出现的,整具尸体就像是披着一层焦皮的骷髅。
“他们”也的确是。
单单只是看了这么一会儿,伍下久的眼眶和眼睛就再次开始发热发烫,同时还伴随着被火焰浓烟熏痛的炽热感。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他的眼睛就会承受不了、继而伤了。
而也就在这时,先前莫名出现在他视网膜上面的那几道古怪的身影竟然又再次出现了。
那几道身影逐渐地靠近,手中好似端着什么一样。
是托盘吗?
他的眼睛越来越热了。
就在伍下久忍不住一手捂上眼睛,一手拿出龙骨时,他的眼前蓦然刀光一闪。
原来是时副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包裹好的麻布里面拿出来了一把锋利的刀具。
——足有手臂长短的铁刀向着面前的浓雾一挥,仿佛冲破什么一般,浓雾瞬间向两边波动起来。
顷刻间,戏台子上面,焦尸唱戏的动作停下,戏曲声也自然戛然止住。
戏台上和戏台下,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齐刷刷地转身或者回头,空洞而又漆黑的眼眶“看”向伍下久和时副队两人所站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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