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整理了一下背包内的物品,然后洗澡洗漱洗衣服。他有点后悔,因为如果早知道今天天气这么好,那么他一定会选择今天把衣服晾出去。
希望明天仍旧是个好天气。他想。
……真希望这个世界有个气象卫星什么的。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的力量可以用来预测天气吗?
他十分认真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日常的琐事做完,西列斯穿好睡衣,在火炉源源不断的温暖之中,打开了书桌旁的壁灯。他拆开了来自卡尔弗利教授的那封信。
“……
“展信佳。西列斯。你恐怕得看一个老头子临死前的唠唠叨叨了,真不好意思。
“与你的相处是十分愉快的,西列斯,这一点你得承认。尤其是当我们拥有共同的爱好,尤其是当我的生命已经步入暮年,而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
“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让你觉得愧疚或者不安。年轻的人与年老的人,世界总需要这样的更新换代。我对我的死亡已经心知肚明,并且毫不惊讶。
“我唯一担心的是,可能你也猜到了,便是我收藏的这些书籍。我将这些小宝贝们赠予了不同的人,有您,也有其他一些老朋友,也有一些其他的年轻人。我相信你们会好好保管、收藏它们。
“当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便觉得此生无憾了。我曾经与您聊到过相关的话题,提及用毕生来做这件事情是否是值得的。
“而现在,我也可以死不悔改——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不悔改’——地告诉您,是的,我认为这值得。再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加值得的事情了。
“死亡无法阻隔我对书籍的热爱。
“我之所以提及你的年轻,就是因为,你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而我,我用了一辈子才明白,如果能用这一辈子做自己热爱的事情,那么我的生命也就已经十分有价值了。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恐怕无法度过这个冬天了。西列斯。死亡正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有时候夜半梦回,我能想见撒迪厄斯的斗篷漂浮在我的身周。祂正要接收我的灵魂。
“……所以,也是时候了。西列斯,是时候了,我是时候迎接我的死亡了。
“最后一个需要跟你格外提及的事情是,尽管在遗嘱中我已经列入了一百三十五本书籍,但实际上,这个数字应当是一百三十六。只不过最后那一本需要你亲自去取。
“那存放在贝克银行的保险柜,编号是99,密码是‘沉默纪555’。
“关于这本神秘的书究竟是什么……我曾经与一些朋友聊到过你,西列斯,其中包括了布莱特教授。他跟我提及了你此前的毕业论文。
“所以……《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全本。西列斯,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惊喜。
“我原本想在这个冬天过去之后,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与你共读某本书的时候,不经意间跟你提到,然后看看你意外而惊喜的模样……原谅一个老头子的恶趣味吧,年轻人总需要一些磨炼。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在这封象征告别的信件中提及了。
“之所以不能将这本书放入遗嘱的内容,是因为这是不怎么安全的书籍。你阅读的时候也应当注意。不过,考虑到你和往日教会的关系,你应该也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是时候告别了!西列斯。请不要悲伤。每一本我曾经收藏过的书籍,都将记录我生命的某一时刻。它们组成了我的生命,所以,我的生命将永远存在。
“愿阅读的乐趣恒存于世;愿文字的光辉永照汝心。
“……
“丹顿·卡尔弗利。一个快乐的藏书家。(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藏书家’这个身份?我总觉得快乐是最为合适的。)”
西列斯怔怔地望着这封诀别的信件。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夜色之中,他关掉了壁灯,然后静默地望向了窗外。有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情绪升腾在他的心中。
那是死亡带来的震慑与悲伤吗?不,不仅仅于此。
那是死亡之外的东西。
生与死或许总被人们挂在嘴边,但是人的一生一死之间,却隔着无数时光与岁月。
……丹顿·卡尔弗利教授,或许他的确死而无憾吧。即便死亡是一件如此令人遗憾的事情。
西列斯不禁捏了捏鼻梁。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将这封信郑重地放到了抽屉里。现在,他的抽屉里已经堆满了不同人寄来的信件。
这恐怕是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体会的信件往来的感觉。
他想着什么时候是否应当整理一下,但是又感到没这个必要。
不久,他的思绪便转到了卡尔弗利教授信中所提及的那本书上。《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
这本鸿篇巨制、近乎百科全书式反映沉默纪生活的作者自传,由于种种原因,起码明面上现存的记录只有序、第一卷 、第五卷和第十二卷。
正因为其残缺不全,所以研究这本书的学者并不多。西列斯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就挑中了这个选题……似乎只是因为在图书馆看到了现存的相关记录?
西列斯曾经想过,作为藏书家,卡尔弗利教授是否会收集这本书的其余部分。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卡尔弗利不仅仅是收集了,而且是收藏全了!
这的确是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从这封信谨慎的措辞来看,西列斯意识到,这套书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恐怕,其中隐藏了不少与神明有关的秘密与相关记录。
科南·弗里蒙特曾经是一名信徒,但是在他所信仰的神明陨落之后,这位虔诚的信徒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转而投身于文学,将人生最后的十年,完成了这部长篇巨著。
……他所信仰的神明,正是死亡与灾厄之神,死亡尽头的幕布,撒迪厄斯。
实际上,在现存的残本中,关于科南·弗里蒙特的信仰这部分的文字并不算多。大多数时候,弗里蒙特都只是在记录自己以及亲人、朋友、后辈们的日常生活,以及回忆自己的往事。
其中提及撒迪厄斯最多的部分,反而是“序”的内容,里面讲到了弗里蒙特之所以会信仰撒迪厄斯,是因为他在十分年幼的时候参加了一场葬礼,被那肃穆、沉静的氛围所震慑,由此成为了虔信者。
西列斯不禁想,在那遗落的大部分文字中,是否会出现与撒迪厄斯相关的内容?
他对此颇为好奇。此外,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卡尔弗利教授能够收集全这套书。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想了片刻,西列斯便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九点。
他便花费了一段时间最后整理了一下论文,打算明天下午去找到学校里的抄写员帮忙誊写。随后,他写了一封信给出版商本顿,询问相关的期刊论文投稿渠道。
他本人对此也有所了解,毕竟他当学者的时候就已经投稿过一些期刊;不过,问问出版商也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最后,他稍微温习了一下未来一段时间里上课的内容,便很快结束这些事务,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午,他首先去了艾特利教授的办公室,询问了一下助教的问题。艾特利教授公事公办地说,助教申请表卡在了曼特尔教授那儿。
西列斯不禁皱了皱眉,他声音低沉地问:“所以,曼特尔教授不通过申请的原因是?”
艾特利教授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他说……既然您有空写小说,那恐怕不需要一位助教的帮助。”
西列斯:“……”
他与艾特利教授面面相觑片刻。
事实上,西列斯觉得曼特尔教授的理由简直再滑稽不过。哪怕他说琴多是个来历不明的外国人,所以不通过他的助教申请,都比现在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理由来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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