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自外面,见多识广。”他低声说。
尤金觉得这句夸奖比说他博闻强记好多了,在兔头店长和公爵这两个人形图书馆面前,哪怕是学院教授都不敢说自己知识渊博,杰森对他“学识”的称赞常常令他脸红。
他咳了一声,强摁住得意的情绪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还好,只是比普通人多走了几个地方而已。”
“除了正神之外,你对邪神了解多少?”杰森问。
尤金想了想:“你是说阿奎那说的那个审判之神?我没有听过这样的存在,但类似的有,公正女神弗洛蒂娜,雕像通常会立在王都广场或者议事厅大门前,是正神。”
“不,我不是指阿奎那胡编乱造的故事。”杰森迟疑了一下,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这里相当空旷,平时到处乱钻的小鬼头们也因为各种斗殴事件频繁发生而被母亲拘束在家里,此时不见踪影。
“魅惑人心的邪神,通常是什么形象?”他问。
尤金:“?”
杰森挠挠头,想不出要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就是……会迷惑人类,骗取灵魂的那种恶魔,在书里是个什么样子?”
“恶魔吗?它们的外形各种各样。”尤金也不太确定:“传得最多的是美艳女郎吧,胸大屁股翘的那种,男人看一眼就被勾走了魂儿,情愿把自己的心肝剜出来送给她,或者是蛊惑恶毒小人的半羊人——”
杰森立刻精神了起来:“半羊人?”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羊,或者全身上下跟人没什么区别,长相俊美,但脑袋上长了羊角。”尤金点头。
“只会是羊吗?别的动物呢?可能吗?邪神是不是都是半兽的形象?”杰森急切地追问:“穿着人类的衣服,说话咬文嚼字半听不懂,声称能实现你所有愿望的那种?”
尤金被他问得越来越糊涂:“没有,通常都是羊……吧?”
杰森有些失望:“你确定吗?”
尤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见尤金确实不知道,杰森坐回原位,潦草地挥了挥手:“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闻言尤金的表情更加古怪了,都具体到了衣着和语言风格,简直像他亲眼见过这样的存在似的,这个态度可一点儿都不像‘随便问问’。
不论尤金如何好奇,杰森都不肯再说了,况且他也不想随便对人说‘我好像遇到了邪灵’这种话。
要知道他杰森之所以能成为兄弟会的老大,除了打架厉害讲义气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信仰,并且坚定这一点,这么多年无论阿奎纳如何威逼利诱都从未动摇过,天堂岛里人人知道这一点。
这样的杰森突然慌里慌张地向人倾诉:“我好像遇到了恶魔,他还试图引诱我!”的话,他的威信一定会受到动摇……拍卖会是白桥的大事,也是最容易动荡的时期,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他嘱咐尤金:“这阵子最好不要到处走,虽然你看着比较安全,但还是小心为好。”
尤金:“?什么意思?”
杰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从内城出来的游客吗?不知道拍卖会即将开始了吗?”
“我当然知道——拍卖会不是在内城吗?什么叫我看着比较安全?”尤金又懵了。
“你现在在天堂岛。”杰森耐心地说:“每一次拍卖会内城都需要人手,大量的人手。他们会从天堂岛选人。”
“所以?”尤金直觉杰森接下来的话自己可能不爱听。
“所以年轻漂亮的孩子很容易被带走,拥有特殊才华的人也一样。”杰森干脆地说:“你的年纪和长相没什么问题,但这里受过教育的人很少,如果不想被挑选带走就少走动。”
尤金想了想:“内城的报酬应该会比较高。”如果有人想脱离这里,这应该是大好机会。
“……你以为被他们带走意味着什么?”杰森悲悯地看着他:“成为他们签合同发薪水的雇员吗?五岁的孩子都不会这么天真。告诉你吧——这个时候被带走的人会遇到什么事情无法想象,如果有人要求你跪下来接他吐的痰,没有人会帮你,只会挑剔你跪的姿势够不够优美。”
尤金被他的话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伍尔——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变态的?”
“因为我们的兄弟姐妹,父亲母亲都被带走过。”杰森说:“一部分人在第七天拍卖会结束的时候像吃剩的鱼骨头一样被丢回垃圾堆——也就是天堂岛,另一部分就此消失。”
“其中就有我的弟弟吉姆。”杰森说:“他就是再也没回来过的那部分。我愿意付出一切向神祈求他平安,但神从未眷顾天堂岛。”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提到的教派,灵感来源于看到一条各种纸扎祭品很精美的微博,网友们脑洞大开想要提前烧给自己预存,讨论活人能不能开户死了再领的评论,没有影射任何现实宗教的意思。(删掉了大几百字的鞋教内容,我尽力积极!)
有朋友发现了,这几章虽然没有明写,但兔头无处不在。
他马上要回归了,容我想想怎么搞。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杰森说内城之于天堂岛, 是比地狱还要险恶的未知存在。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当尤金扶着半人高的石墙朝前走时,就恰好目睹了一场杰森口中所说的“选拔”。
当时他正被频繁的强烈腹泻折磨得奄奄一息,刚刚花了半天时间守在离旅店最近的一个公共厕所里——所谓的公共厕所也只是几堵潦草堆砌起来的方形隔间,没有屋顶也没有门,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粪坑, 几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搭在上面, 要是有人喝醉或者脚麻的话,有一定几率在站起来提裤子的时候一头栽进去。
一对母子就在离公共厕所不远的地方说话,周围还有几个人在听, 尤金拉得眼冒金星, 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们在说什么。
“拉里, 请你不要离开我。”那个皮肤黝黑的母亲恳求道:“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连你也要走, 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去打扫走道,又不是进入内城。”名叫拉里的年轻男子有点儿不耐烦,大概是因为边上还有同伴在等候的缘故。
“妈妈, 你以为那个地方谁都能进去吗?我们没有接受过培训, 只能去做最下等的体力活儿,拍卖会结束了就回来了。”他说。
“可是……”
“是啊,姐姐,他们不会有事。”一个中年男人油腔滑调地说:“从昨天开始就有很多重要客人抵达,他们的人手肯定不够,我还巴不得挑中我呢。你看……因为母亲长得漂亮, 所以儿子也特别英俊帅气,如果不是这样好看的小伙子而是其他什么人, 我的老板可是不愿意雇用。”
尤金花了一点儿力气才对准焦距, 那个瘦小的母亲跟漂亮这个词毫无关联, 拉里也只是个勉强算五官端正的年轻人,倒是他身边的朋友长得更标致,皮肤更白一点,只是这里的居民长期在烈日寒风中劳动,再白也有限。
那个沉默的朋友冷眼看着拉里母子拉扯,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拉里投降,跟那个中年男子说了什么,男子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塞到女人怀里。
“这是预付的工钱。”他大声说:“这样不合规矩……不过既然你担心儿子嘛,先给你好啦。”
那个女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乍跳起来,本能把钱袋深深塞进衣服里,又惊惶地四处看,仿佛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有潜藏的盗匪。
但在这之后她就不再反对了,拉里没有拿什么行李,两手空空地转身离开。
看热闹的人还在原地闲聊,尤金一瘸一拐地凑过去(脚仍在麻痹),好奇地问:“他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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