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开头了,对话必须进行了。
唐泽挤出几个字:“那个,你...你有驾驶证吗?”
话音一落,空气中的恶臭都显得尴尬了起来。
问一个鬼要驾照,他是疯了吗?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唐泽看着那张挤在玻璃上的脸和因为腐烂肿胀看起来砂锅一样大的拳头,疯狂地想着补救措施,接着就看见司机那双灰败的眼睛往上移动,看了看他。
唐泽说:“哥,我就是随口一问...”
司机那灰白的眼睛像是蜗牛的一样垂了出来,只被一根细细的绿色粘液吊在眼眶里。细线柔软,操控着眼球,显得有些费劲,眼睛顺着玻璃爬上来,中间往下面掉了一次,接着又爬了上来,在玻璃上留下一条绿色的痕迹,眼球晃悠着看他。接着,司机没有回答,直接转了过去。
那个庞大的肿胀的身躯又费劲地转过去之后,唐泽才感觉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司机的身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背后和正脸都难以分辨清楚。他压下狂乱的心跳,往后退,黑雾再一次弥漫,隔绝了驾驶室。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有些僵硬,是因为刚才太紧张,他一直死死握着拳。
他一边活动着自己僵硬的手指,一边开始思考自己上班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吗?是为了自我价值的实现吗?是为了探寻存在的意义吗?还是他只是庸庸碌碌地被时间推着做这个做那个呢?他想起了萨特的《恶心》,海德格尔的《是与时》,虽然他曾经也算一名学哲学的学生,但这两本是他唯二认真看过的哲学方面的书籍...这两本书,曾经带他畅游在哲学的领域,可是现在,当他带着‘我为什么要被迫上夜班’这个问题去求助这些伟大的哲学家时,却发现根本得不到一个答案,虽然他本来也没咋游明白。
不,不对...萨特那边先放一放。
这个车厢里怎么人变少了?
唐泽又数了数。
小孩,老人,夫妇...
少了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的青年。
确切地说,少了青年的上半身。座位上,只留下了两条腿,和腰部被挤得、压得稀碎的血肉。唐泽看着从座位蔓延的血迹,能看出来,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座位上下来,一路爬,直到爬到他的脚下。
他看着自己脚底的血液,心情复杂。
再一回头,好嘛,又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又是一个爱的回头杀!
果然在他背上趴着呢!
青年惨白的脸上勾起了一个笑容。从那双满是死气的眼睛里,唐泽竟然看出来兴奋,唐泽很明白这个眼神,这是看见猎物的眼神。
脚底下传来震动...是发动机启动了,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
公交车的门突然关住了。
第95章 工作福利
张澜说:“你也太适合当替死鬼了,谁看见你都想弄死你。这种级别的小鬼都敢破釜沉舟,尝试一下去杀活人。”
“...为啥啊?”
“可能你身上阴气太重吧。”张澜说,“找替死鬼也是有讲究的,我们这种就不合适,首先要杀我们就得承受被命火灼烧的痛苦,其实在这样的身体里,鬼也很难融合好,控制好,待在我们的身体里,就像大夏天坐在锅炉旁。”
她又说:“但是你就很合适。怎么说呢,你的存在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鬼来夺舍一样。”
魏思燃在旁边说:“鬼遇见你,就像烧鱼遇见碟,炒饭遇见锅,夏天遇见空调房,冬天发现暖气屋。”
“最美的遇见,为了最美的你。”
唐泽欲哭无泪:“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这东西咋弄下来啊。”
没错,他背着青年的上半身下车了。
不是他太莽夫,而是他一回头,看见青年惨白的脸的同时,脚底下也开始传出来震动。
司机要发车了。
门也要关上了,这辆车,开门的时候动作慢慢悠悠,堪比长假归来第一天开始上班的社畜,关门的时候倒是十分果决,好似马上就要放假的高中生。
他连忙冲了过去,一手死死抓住一侧车门,车门砰得一下就关得严严实实,此刻也只有他手穿过去的地方,留了一条小缝。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唐泽咬着牙,愣是把车门掰出了一条小缝,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插了进去。他一只手扒着一边门,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因为用力,脸涨得通红,面目狰狞。
他拼命地掰着门。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没法弄出一条供一人出去的缝隙啊!
他抽出手,握成拳疯狂地击打着车门,车门本来就老旧,被他不要命一样捶了几下,发出巨大的抖动的响声,唐泽感觉车里的乘客都在看着他,这种来自于鬼的注视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也没办法了。
他捶了几下,感觉锤不开,又开始思念他的棒球棍和杀猪刀。以后一定和你们形影不离!唐泽往后稍退一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上去!
又是一声巨响,破旧的公交车似乎都被他踹得晃了一晃。巨响不断在车厢里震动,后来,司机可能实在受不了了,把门打开了。
门刚开了一条缝,唐泽就立刻钻了出去。
他下车之后,车砰得又关上了门,开走了。
唐泽心有余悸地看着开走的公交车,而一直在外面的两人,观看了他一顿猛如虎的操作,都沉默了。
唐泽说:“怎么就关门了呢?”
“到点了,该开了。”张澜说,“你不仅损坏公物,还把乘客带下来了。”
趴在他身上的半具身体,很轻,所以在他附在自己背后的时候,唐泽才丝毫没有感觉。他往背后去看,又和青年惨白的脸撞了个正着。不过,这张脸的五官开始若隐若现,像是一个正在挣扎的溺水的人,时不时脸就被淹没在水下。
唐泽这才反应过来,张澜和魏思燃靠得很近,命火金光冲天,照得鬼无所遁形。这只鬼瑟缩着躲避,更加死死地抓着他。扣着他后背的五指,越发用力,唐泽感觉到刺骨的阴凉。
魏思燃拿出一个黑盒子,唐泽顿觉背上一轻。
说来奇怪,鬼趴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背着一个沉重负担的感觉。但是鬼一消失,身上就立刻一轻,好似一块巨石离开了身体,唐泽甚至因为突然从沉重转到轻飘飘,感觉上有点站不稳,头脑发飘。
魏思燃手上拿着的盒子,整体都是单调的黑,没有多余的颜色的花纹,只在盒子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研究所的标志,下面用较大的英文字母写着ZS,最下面是一行中文:“特殊生物研究所”。整个盒子看起来非常精巧,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质地精良,暗光流转。
魏思燃伸手递给他。
唐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握着非常舒服,只是凉得过分。
“你带下来的,你负责。”
唐泽:......
“明天你再来一趟,上了车把盒子打开就行了。”
“什么?!”唐泽说,“我还得来?”
“是啊。”魏思燃说,“晚上坐公交兜兜风也挺好的。”
“那我也太危险了吧?!”
魏思燃说:“有什么危险的?乘客大部分都很安分守己,这个也没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而且也不用付车费,怎么看都是你赚了,好吧?”
“挺好的,等到将来转正了,工作压力会很大,不如在实习的阶段,就摸透公司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其实很不错。”张澜也说。
唐泽默默想他根本也没多想转正啊?!
但是他拥有一名合格的职场人士面对领导时的基本技能:察言观色,两面三刀,骑驴找马...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这就是公司福利,”魏思燃说,“班车,随便坐。呵呵呵~”
他的笑话再一次只逗笑了他自己。
唐泽觉得他差不多已经摸透研究所的行事风格了,就是脑袋拴在裤腰上,夜班说来就来,客户没有一个是正常人甚至没有一个是正常鬼,每天都得和鬼同事勾心斗角算计今天又该谁先上去挨客户的揍,而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下人类同事又多多少少有点病...除了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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