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刚一看过去,这个乘客就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唐泽的投过去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头发杂乱,嘴微张着,一直在往下滴血,还在往外冒泡泡。
他的嘴里似乎一颗牙都没有。
唐泽立刻移开了眼睛。
“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正面和背面冲击力度太不一样了。”
唐泽默默在心里吐槽,当感受到那道目光移开之后,唐泽才再次抬起头来,装作不经意地扫了过去,的确没再看他了。
第五排坐着一个穿西装的人,他坐得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很疲倦,头倚靠在窗户上,似乎是睡着了。
和别的乘客比起来,他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
角度原因,唐泽能够瞥到这个乘客的半张侧脸。
乌黑的眼圈,毫无血色的唇,睡得几近昏迷的神情,一整套的西装,以及放在旁边的黑色电脑包,都让唐泽怀疑——
这个小哥是不是上班猝死的...
摇了摇头,揣测别人的死因似乎不太礼貌。唐泽又看向倒数第二排,看清楚这两个人之后,他微微张大了眼睛。
倒数第二排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紧紧牵着手,两个人的脸上都透露出忧虑。
“这两个人不是昨天就在车上的吗?”
唐泽又看了一眼,昨天上车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他可以确信这两个人就是昨天那两个。
“他们为什么没有下车?”
他又扫视了一圈车厢,确信昨天其他的乘客都下车了。
唐泽看了一眼这两个中年夫妇,两个人外观都还算整洁正常,难以看出他们二人的死因;而这两个人身上,也没有那种恐怖的阴森感。
“不会是活人误入吧?”
他很快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因为活人是可以随意上下车的。
不会有人这么平静地待在这辆鬼坐的公交上,当然除了他自己...生计所迫,打工不易。
看清楚车厢之后,唐泽反而稍微放松了下来。
砰得一声,车关门了。
车一关上,阴冷的气息立刻更加浓重,不过唐泽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准备了一件外套。他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似乎照出了隐约的黑气。
车开走了。
坐了大约两站路,没有人上车。司机每次都把车门敞开着停留两到三分钟,所有鬼都静静待着,而车子经过的站台大多阴森可怖,每次停留到一个地方,唐泽脑子就开始自动回放他在紫色空间看到的鬼故事,怪吓人的。
不过习惯了倒也还好。
平安无事地坐了几乎十个站台,期间只上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大爷,他手里还捧着一个骨灰盒,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黑色照片,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奶奶。
上了车之后,大爷坐下,把骨灰盒抱在了怀里,没有其他动作。
车外,黑暗死寂的场景闪过。月亮照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影子,默然无语地映照在车厢里。
唐泽在脑海里回想自己看到的资料,大概再坐三站就能到终点站了。
他拿出昨天魏思燃关住了半身鬼的金属盒子。
打开之后,一个只有一半身体的鬼出现在面前。他看了唐泽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唐泽手里的盒子,默默地爬走了,在地上拖出一条血色痕迹。
唐泽看见半身鬼爬到一个空座位上,才放下心来。
他又看向那条暗红色的血迹。
“这辆车这么脏不是没有原因的...”
唐泽又观察了一下这个盒子,金属质感让盒子看起来很高级,随着动作,折射出喑哑的光,半身鬼离开这个盒子之后,拿在手里的感觉变了,仍然是凉的,但这种凉感有些类似夏天从室外进入空调房。
而里面关着鬼的时候,那种凉意是刺手的,细密的针在扎一样。
“一打开就自动把鬼关里面了...真好。”
唐泽就喜欢这种傻瓜型武器。
在盒子的正上方,是研究所的标志。形状非常简单,只有两个几何图形,一个是圆,一个是等腰三角形。
用圆形做标志很常见。而三角形很小,在最底下,高度连圆形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整个标志于是显得很空。
圆形里面被灰白色填充。
“是灯塔的意思。”
昨天晚上,看到唐泽一直盯着这个标志,张澜告诉他。
她继续说:“这个小三角形是灯塔,看起来很小,对吧?标志里面的灰白色,其实应该是灰蓝色,我们一般称之为紫色蓝。”
“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习惯了就行了。”
魏思燃在一旁插嘴:“紫色是我司爱称,蓝色是它的标志色。你以后听久了就习惯了,有时候伦理处的人要来做思想探查,思想探查就是...思想总结汇报吧,主要是怕高压环境下员工疯了,哈哈。这种思想探查一堆形式主义,包括写报告,要是你正式入职了,肯定也跑不了。时间久了这种词就见多了。”
张澜继续说:“灰蓝色,是大海的颜色。灯塔,是研究所的代指。用这些意象是因为,研究所做的工作,就像一个小小的灯塔是对大海所进行的探寻。人类对大海的探索,不到5%,所以这个灯塔,画得很小。”
“敬畏、尊重、探索、保护。”魏思燃说,“我司企业文化。”
他接着说:“上个月才交了思想报告。”
唐泽说:“挺好看的还。”
简洁的线条和图形,给人带来的视觉感受确实还不错...
魏思燃说:“是啊,这个标志上个月才进行了更改,所以写的时候把这些写进去了,凑字数。我看着和没改之前一点变化没有...不过设计师说调整了颜色,灯塔周围的灰蓝色亮度要高,意思是照亮了一小部分空间...”
“但是反正我没看出来。”
张澜说:“我也没有。”
看着这个标志,唐泽想起之前他看见那些穿作战服的人,右臂上好像就是这个。张哥穿作战服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唐泽开始想一些奇怪的东西。他基本上也放松了下来,整体而言,乘客处于谁都不管谁的状态,各自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很少有暴动和互相攻击的倾向,就连交流和走动都没有。
“说不定真是个闲活...”
这个站台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了。接下来的站台大概率也不会再有人或者鬼上车,他只要把这一圈坐完就行了。
唯一的还算有点压力的事情,就是得看一看终点站‘旅馆’到底是什么...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坐到终点站,回来随便找个站台下车,赶紧回去,吃点东西喝口水,睡觉就行了。
车子刚刚发动,唐泽就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师傅等等我——”
从身后,从外面传过来的。
唐泽略感吃惊,没想到鬼也要赶公交啊。
但是司机似乎没听到,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愿,发动机启动了,车轮转动,车一直在加速。那个声音一直在喊:“司机师傅...等等...”
声音渐弱,是被抛在了后面。
明天再坐吧兄弟。
突然,唐泽放松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那个阴恻恻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来了:“师傅,等等我啊,你怎么不等我...”
第97章 终点站
与此同时,砰砰的撞击声响起来了。
在公交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情况下,有个人就贴着车后窗,一遍拍窗一边喊着‘等等啊...’
“师傅...等等啊...”
那种砰砰的撞击声不断地从身后传来。唐泽用余光瞥看了一眼,只见后车窗上,深红发黑的各种污渍上,趴着一张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朦胧月色更让这张脸显得模糊发亮了起来,有点像过度曝光的照片里面的人脸。因为太白了、太亮了,看不清五官,整张脸,只给人留下发白这一个印象。
除了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能辨别颜色,分辨亮度,它如此精巧又如此脆弱,它是人类漫长进化史中当之无愧的一个杰作,它负责获取人类一生中所获取的80%的知识,同时,它还能够反映出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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