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沨止颔首看他。
盛欢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旧卫衣,宽松居家,衬的手臂劲瘦,胸廓侧壁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流畅到没有一丝赘余,脸孔倒是没什么变化,清秀如初,除了两个大黑眼圈。
跟三年前比起来,青涩感褪去了不少,但另一种纯且欲的气质盈上来,顾沨止想,这卫衣的效果跟女生穿吊带有什么区别?
“那个电压不高的,被电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盛欢道。
如果不是顾沨止,一般人可能还真听不出来他是在安慰人。
“可我手疼。”顾沨止说。
他将手举到盛欢跟前,平摊着掌心,骨节明晰有力,指骨冷白修长,关节处有一些薄茧,让这双手看起来性感却又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盛欢的目光微动。
他的基因里好像还存着一些条件反射,在看到这双手的时候就会想把自己的手放进去,潜意识如此,但理智遏制了他。
“我头还有点儿晕。”顾沨止补了一句。
“那你进来休息会儿。”盛欢无奈道,心知躲是躲不过了。
“好。”顾沨止微微一笑:“谢谢。”
盛欢抬手捂了一下额头,没再吭声,转而推开了网吧的门。顾沨止紧随其后,盛欢身上不情愿的情绪以及要溢出来了,是个人都能看得见,但顾沨止无所谓,他早料到两人的见面不会太愉快,但他今晚仍然是来了。
网咖里的状况比他想的还要破败,随处落手都是灰,显示屏和主机也都是过气型号,顾沨止没有落座,只是抄兜倚在一处桌角,状似好奇:
“你拿了五百万,都没有把这里装修一下。”
……
这是嘲讽吗?
盛欢无从分辩,他绕到柜台后翻箱倒柜,“都是我爸爸的东西,我不会动。”
顾沨止以为他要翻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没想到他从一个塞满了发。票的橱柜里翻出了两包口味不同的泡面。
这凌乱邋遢的程度让顾沨止叹为观止,他皱眉道:“你这算是夜宵还是早餐?”
“无所谓啊。”盛欢说:“你要吃吗?”
少年吊起眼梢看他。
那件地摊甩卖二十块都不见得有人要的卫衣是纯白的,一般人应该不会买,毕竟这色调容易显黑,但这规律在盛欢身上不做数,他白的惊人,反之,发丝和眼睛的色调极深极纯。轮廓细腻的像是个瓷做的人,纤细,易碎。
嘴上虽然在邀请,手却把那两包泡面抱得死死的——护食护的仿佛饿了八百年。
顾沨止咳嗽了一声,“不用了谢谢。”
盛欢:“哦。”
他认认真真的抱出一口锅来煮泡面,趁着这个功夫,顾沨止缓缓开口:“我昨晚在附属医院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
盛欢的动作微微一顿,扭头问道:“你生病了?”
“没有,路过而已。”顾沨止眼睫浮动:“那个人是你吗?”
盛欢缓缓的咽了一口唾沫。
是巧合吗?
他前脚在手术室听到了疑似顾沨止的声音,后脚顾沨止就问他是否去过附属医院。
他们当真有过这样的时空交错吗?
可如果不是巧合,顾沨止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丝凉嗖嗖的麻意舔上他的脊梁骨,盛欢咬了一下唇角,矢口否认:“不是,我昨晚一晚上都在家,没去过附属医院。”
“这样。”顾沨止点头,没有发出质疑。
盛欢松了口气。
“开心哥哥!”
忽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推开网吧的门,一路小跑到盛欢身边,一把抱住了盛欢的胳膊。
“平儿?你怎么来了?”盛欢面露诧异:“这才几点,你不睡觉啊?”
“我爸爸又带女人回家了,他们好吵,我睡不着。”平儿说:“我昨天下午就想来找你了,可是你一直都不在家,网咖门也关着我只好……”
他话说一半,听见盛欢在疯狂咳嗽。
“怎么了开心哥哥?”平儿满脸茫然:“你感冒了吗?”
盛欢表情麻木。
……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打脸效率比他还高的匹诺曹了!
这让顾沨止怎么看他!
贪财,狡猾,沉闷无礼……
盛欢生无可恋的朝顾沨止看过去,却发现顾沨止接了个电话,迈动长腿快速离开了网咖。
——还真是路过啊。
盛欢如释重负,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开心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平儿怯生生的发问,“我把那个哥哥气走了吗?”
“没有,他就是个路人。”盛欢笑了笑,“你肚子饿不饿?”
平儿到底年纪小,注意力飞快被转移,可怜巴巴道:“饿,我晚上就吃了半块烧饼,还是冷的。”
隔壁发廊老板的老婆死的早,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平儿被放养,动辄饥一顿饱一顿,发廊老板每天就知道给自己找乐子。
盛欢也没有爹妈,对他多少有点共情,时常收留他,他不在平儿就帮他看店,一来一去就熟了。
盛欢从许久不开张的收银机里翻出了十几块的碎零钱,对平儿道:“帮我看着火,我去买点鸡蛋和火腿肠来加餐。”
“好!”平儿拍手:“我最喜欢开心哥哥打在泡面汤里的水鸡蛋了!”
盛欢莞尔。
对面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盛欢去买了打折的火腿肠和蛋,出门时就见一辆跑车刹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价格不菲的印花西装,脚踩尖头皮鞋,大步流星的踏上人行道。
“杜学长?”盛欢认出了他。
杜朝飞,虞城中学当下的风云人物,老爸是校董,老妈是银行千金,常任学生会会长,教导主任的心腹小棉袄,长得浓眉大眼,BID上校园告白墙,传说是能成为“顾沨止第二”的人物。
自打父亲去世,盛欢的学习生活就呈断崖式下跌,两年多前差点儿没能顺利升迁高年级部,之后,他就进入了半辍学状态,如果说为啥不干脆辍学了拉倒,大概是因为身边没有活着的监护人替他去办理辍学手续。
盛欢翘课逃学给阿提密斯打工的那些日子,学校隔三差五的查岗,杜晨飞作为学生会主席,会时不时给他打打掩护,倒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企图,但盛欢还是挺感谢他的。
“我收到斯宾塞的通知书了。”杜朝飞行至他跟前,激动道。
斯宾塞学院,联合国名下的至高等学府,各界精英分子的摇篮。用每年誓师大会上念的最笼统的词来形容,比常春藤还要尊贵一百个京北。
据说能被斯宾塞录取的学生绝不仅仅是成绩拔尖,各方面素质都高人一等,斯宾塞学生们的朋友圈日常是环游世界,在读期间就能按年薪拿钱,是纯粹的人上人,比如当年的顾沨止……
所以这的确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至少对于杜朝飞而言是。
盛欢有点意外杜朝飞大半夜大张旗鼓的开车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毕竟他们好像……没熟到那个地步,至少他单方面这么觉得。
“国外跟我们有时差,我刚才在开轰趴,收到邮件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了,我希望能跟你分享这份喜悦!”杜朝飞神秘的眨眨眼,“盛欢,开心吗?”
盛欢想说一般。
他的喜怒哀乐早已跟正常人脱轨,锦绣前程固然让人开心,但相比之下,睡个安稳觉会更让他开心。
“恭喜。”他挠了挠头敷衍道。
“你手怎么了?”杜朝飞眼尖,一眼看到了那道切割伤,关切的握住他的手腕。
这触碰来的突兀,少年半边身体的肌肉短暂的紧绷,像一条蓄势勃发的钢鞭,但很快又松弛下去,盛欢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搬东西的时候被木刺划的,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杜朝飞埋怨,他捏着盛欢的指尖轻轻吹气,心疼道:“往后我不在虞中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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