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信任你?
在我死在那个无人过问的深夜以后?
我们之间横亘着生死和鲜血,这是一场永远无法坦诚的对话。
“可能是因为我厌倦了你的帮助,那让我感觉我自己很愚蠢。”
无数的质问、哀鸣从脑海里席卷而过,永不消失的血腥气笼罩着他,包括那些无法入睡的长夜、冰冷的柜子和梦魇,但他最后只是给出了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回答。
尤里乌斯听出了他的避重就轻。
两个人对望了几秒,在这几秒里,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或许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可以坦白所有的机会,剥离了家族、权势、阴谋和所有算计,尤里乌斯第一次剖开自己,拉斐尔只要伸手就能握住那颗跳动的心脏,可是这个机会到底被轻易地错过了。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尤里乌斯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外露的心思被严丝合缝地关进了坚硬的面具下,无懈可击的体面如同武装包裹住了这个男人,刚才的一切成了梦境似的幻觉。
他从水里上来,又成了那个在外人面前游刃有余手握重权的波提亚大家长。
“你是教皇,翡冷翠的至高统治者,我教过你,不应该以身涉险。”尤里乌斯说。
拉斐尔知道自己的做法瞒不过这个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男人,他也没想过负隅顽抗:“你还说漏了一句,你也告诉过我,当回报足够的时候,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尤里乌斯冷笑了一声:“牺牲?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弗朗索瓦宅邸里那群贫民?你为了他们牺牲?!你的价值,和他们的价值,能够等同吗?!”
尤里乌斯以为他是看他们可怜,于是临时起意想救他们,拉斐尔也不会去纠正他的误会,只是淡淡地说:“他们也是翡冷翠的子民。”
“哈。”尤里乌斯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解开扣子,把湿淋淋的衬衫脱掉,用架子上的棉布擦干净身上的水珠,从头到尾都没有要避开拉斐尔的意思,教皇也默许了他近乎随意的举动,事实上这对师生——或者说叔侄,对于这种程度的亲密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哪怕是从来讨厌与人近距离接触的尤里乌斯,都好像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翡冷翠的子民?”尤里乌斯扔掉潮湿的棉布,肌理起伏如春山的身体匀称修长,铁灰色长发湿淋淋地披在背后,水珠还在顺着他的脸颊滚到胸口。
“你还是那样善良。”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深重。
“你曾经问过我,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发起教廷改革,我告诉你,是为了更多的人更好的生存,你提出了质疑,你说你不能理解将加冕权收归教廷到底能让谁更好地生存,国王企图掀起反对改革的战争,士兵们死在战场上,一切都糟糕透了。”尤里乌斯低沉缓慢地说。
拉斐尔安静地听着,这是他在回到圣维塔利安三世身边两年多后的事情,教皇试图进行宗教改革,将加冕权收归教廷,打压大贵族们的势力,把制定税收的权力拿回来,那时候整个教皇国都在动荡中,人心惶惶,时不时就会传来某位贵族,或是主教、修士死亡的消息,翡冷翠的天好像总是阴的,拉斐尔身处漩涡之中,目睹了一切的发生,甚至参与了法令的制定,可他也无法明白这一切的意义。
尤里乌斯转动眼珠,深紫色的眼眸望着拉斐尔,好像要穿过这张昳丽的脸看到几年前俊秀纯洁的少年天使:“我告诉了你一句话。”
——不要爱具体的人,而要去爱全部的人。
“不要爱具体的人,而要去爱全部的人。”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来,拉斐尔抬起眼皮,静静地与尤里乌斯对视。
“你的爱宝贵而稀少,要交给更为广泛的概念,你不能去爱一个人,而要看见翡冷翠所有的人,贵族、平民、士兵、农夫……”尤里乌斯缓慢地说,他就像是回到了曾经的课堂上,对着自己唯一的学生倾囊相授,“爱上一个人对现在的你而言是罪恶,你要保护你的子民,当然可以,但那应该是全部的子民——而不是这几个。”
“正是他们组成了翡冷翠,没有这些个体,哪里有你说的全部。”拉斐尔回答。
年轻的教皇露出了厌倦的神色,他抬起手比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达成过共识,停止这场哲学辩论吧,亲爱的尤拉。”
尤里乌斯因为这个亲昵的称呼愣了一下。
拉斐尔拨开脸颊上沾了水后逐渐冰冷下来的发丝,淡淡地说:“我能够承担我选择的后果,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他的问话意味深长,好像有什么其他的寓意,尤里乌斯的脸色骤然绷紧了,拉斐尔的话击中了他心里最焦虑的部分。
和翡冷翠的孱弱动荡相似,波提亚这个家族发展到了顶峰,也开始步入动荡期,尤里乌斯是个手段强硬的家主,在他的手里,波提亚至少还保持着表面的欣欣向荣,但是底下的暗潮已然不容忽视,他感觉自己在掌握一条风暴中的大船,这艘船沉重无比,而且船舵还不那么听使唤,他只能用越来越凌厉的方式去镇压——怀柔已经不能使船只驶出这场风暴了。
和翡冷翠的处境一样,波提亚需要一场变化。
而尤里乌斯还在等待、寻找这个契机。
分崩离析,或是更进一步。
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波提亚到底该追随谁?
尤里乌斯一意孤行地将拉斐尔推上了圣利亚的宝座,为此付出了大量金钱和土地,这点令波提亚的长老们极其不满,家族内部有了不同的声音,而尤里乌斯强横地压下了反对的人,虽然在内心最深处,他并非完全地认为他们的想法不可理喻。
波提亚需要一个强横的家主,翡冷翠也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教皇,更好的局面则是,一个强势的君主掌握住了以波提亚为首的领主们,从而将翡冷翠推上巅峰。
尤里乌斯并不介意臣服,他只是足够强大、足够聪慧,所以没有人能够掌控他,但是雄性生物的本能都是慕强的,如果有一个强势的君主出现,他不介意献上全部的忠诚。
他和拉斐尔对视,看见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小小的影子,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个机会就在自己面前了。
他想要的君主,会是拉斐尔吗?
那个和他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甚至不能信任他的孩子,被他教导着长大的,怀有近乎温柔的悲悯的孩子,那个刚才对他露出了杀意的眼神的孩子?
拉斐尔在向他要一个效忠的承诺,和之前那一次合作不同,这是完整的承诺。
浴池里出现了长久的静默。
教皇宫的秘书长轻轻叹息,他披上宽松的白色长袍,向拉斐尔深深地低头:“已经很晚了,请允许我告退,冕下。”
他没有承诺。
作为尤里乌斯,他很想再尝试一次,但是作为肩负着波提亚这个庞大家族的族长,他无法轻易给出承诺。
让我看见更多吧,拉法,尤里乌斯用眼神说,让我看见一个合格的君主,一个能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即使离开了我的庇佑也能劈开所有荆棘和巨石,稳稳地守住冠冕和王座的君主。
来吧,打败我,碾碎我,掌控我。
我等待着你命令我臣服的那一天。
尤里乌斯和拉斐尔有本质上的分歧,拉斐尔会使用那些阴谋诡计和手段,也不介意杀人,但是他还是比较怜惜弱小的,尤里乌斯就是完全的铁石心肠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因为这个矛盾吵过很多次,谁都没办法说服谁。
尤里乌斯本质超级慕强,他的理念就是厉害的人有义务保护弱者(广义上的),他认为拉斐尔是弱者,所以之前一直把拉斐尔保护得严严实实,而拉斐尔今天的行为让他终于意识到好像这货压根就不屑于他的保护,还想要造反,并且展现出了相应的能力,尤里乌斯第一次正视拉斐尔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他们之间因为拉斐尔的死永远存在不确定性,拉斐尔没办法完全信任他,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获得拉斐尔的信任,可恶,虐点出来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拉斐尔完全掌控住他的所有,确定他无法背叛,只有这样才有HE的可能性哈哈哈哈【如果这是一对CP的话】在这过程中的猜疑和试探,难道不香吗!!【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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