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御冷着脸,似乎并不愿意与他多交谈,手上动作更狠,好几次险擦着他的脸颊划过。
几招下来,见这人软硬不吃,涟绛便也有些恼了,索性往树上一靠,双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喊道:“杀人了!来人呐,杀人了!”
承妄剑硬生生在距他脖颈不过毫厘的地方停下。观御含怒注视着他,终于忍无可忍冷声说:“闭嘴。”
涟绛半睁开一只眼偷瞄他,见他脸色铁青,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说到底是他有错在先,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噤声,低着头扒耳朵玩。
他原以为观御会说些什么,譬如责骂或者其他的,但观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俄顷, 最终还是他先憋不住,凑上前问:“你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和我打……”说打架好像不妥,观御都没动真格的,涟绛想了想,换个词道,“切磋吧?”
“不是。”
“......那是仙师让你来逮我回去修习功课的?”
观御摇头。
“那你是来找我做什么?”
观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在他耐心告罄前缓声问:“你要回去。”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以至于涟绛起初甚至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疑问句,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
“他们说,”观御攥紧承妄剑,“你要回青丘。”
涟绛这回听明白了。他狐疑地瞥观御几眼,头顶毛茸茸的耳朵机警地立了起来:“你问这个干吗?”
观御又不说话了,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的耳朵看
“我不回去。”涟绛被他看得不自在,默默将耳朵收起来,“我都……都不记得去青丘的路,要去也只能是你陪我去。”
闻言,观御微微一愣。
涟绛是临娘送到长生殿的,初来时还是只狐狸崽子。
观御不知道这只狐狸从哪儿来,他问临娘时,临娘只说:“他叫涟绛,日后便是你的玩伴。”
狐狸崽子未化形前黏人的厉害。有时他早起去祝灵台练剑,日暮才回,涟绛找不到他便整日不吃不喝地蹲在长生殿门口,一直等到他回来,拿果子烤肉哄着才肯搭理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三百年,观御身形一天比一天高大,涟绛却没怎么变过,依旧无法化形,以至于从前观御还得双手抱他,如今一只手就能将他提溜起来。
有时观御甚至怀疑他到底开没开灵智,不然怎么会三百年不见一点长进。若是换做寻常的狐狸,开了灵智,又成日与一条灵力充沛的龙黏在一处,只怕早已长成狐狸精会勾人了。
但真等到涟绛化形的那日,观御呆呆望着汤池里未着寸缕的人又觉得还是不要化人形的好。
化了人形,玄柳便单独划了间院子给涟绛,不再让他与观御同住。
后来的授神礼上,涟绛白发红衣惊艳四座,就连向来不近美色的他也有些口干舌燥。
自那以后,以前只爱黏着他的小狐狸便成了众神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儿宝贝,每天揣着礼前去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不管男的女的,多是些年龄与他相仿的小神仙。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观御再清楚不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远远地看着。
搬出去以后,涟绛也常去长生殿找他。有时拎着酒,有时揣着没吃完的点心,稍微有点开心的事就急匆匆冲进书房与他分享。
每当这时,他便搁下笔仔细听着,直到涟绛说累了,像小时候那样蜷在他腿上睡着,他才重新提起笔,点着灯将搁置的功课仔细写完,顺便连带涟绛那份一起写了。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两人便开始闹别扭,涟绛趁他不在时气哼哼地将长生殿里养着的鱼全给捞进了肚里,直吓得殿中的侍从脸色苍白。
但涟绛生气也是有理由的。
那日他照常拎着酒去长生殿,甫一踏入殿门便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哥,我说你也别太宠那狐狸了,他长得就祸国殃民的,迟早要成为祸害,到时万一连累了你......”
涟绛气不过,手里的酒砸在树上,碎了一地。他气冲冲地质问道:“你说谁是祸害?”
“说你啊,”止戈嬉皮笑脸地躲到观御身后,“我都听见父王说的了,你就是个灾星,等再过几年就要把你杀了喂给魔骨!”
“你才是灾星!”涟绛脱下长靴追着他打,但搜肠刮肚找不到一句污言秽语,只好干巴巴地重复着,“你才是灾星!”
止戈笑骂着,心情畅快地看着他动怒。
靴底刮过止戈胳膊,紧接着,观御一把抓住涟绛手腕,低声呵斥他:“够了。”
“不够!”涟绛被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受不得半点委屈,只觉得不解气,长靴分明只是在止戈胳膊上蹭了一下,连泥印子都没蹭多少。
“涟绛,”观御声音沉冷,头一次对他加重语气,“别胡闹。”
涟绛本来不觉难过的,听见他这话,眼圈便湿了,又委屈又心酸:“明明是他先泼我脏水的。”
“你本来就是灾星。”止戈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法术,恶狠狠瞪着涟绛。
观御上前一步,挡住止戈的视线,继而冷声朝着涟绛道:“大庭广众之下脱靴打人,成何体统!?”
“我……”涟绛欲加以辩解,却又在他后半句话里默声——
“来人,将涟绛带回水中月,禁足半日。”
那日止戈离开后,观御本是想去找涟绛的。奈何玄柳先唤他去大殿,此事便只能搁后。熟料玄柳找他,是为幽冥界鬼王降世一事,命他带着贺礼前去恭贺,即刻启程,这一去便是七日。
再回来时,涟绛便与他疏远很多,有时路上碰见了,也远远地绕道走。学堂也不去了,偷溜出去不知道做些什么。
观御亲自去水中月寻他,这才知道他这几日都未回水中月,而是在凤凰步重那儿留宿。
这两人关系何时好到这种地步的他不清楚,直到长生殿里的小仙娥支支吾吾地说池子里的鱼不翼而飞,他才终于明白涟绛为何躲着他。
敢情是气那天他偏心止戈,偷偷把鱼逮去吃了,过后冷静下来怕挨罚这才处处避着躲着。
他找涟绛想将此事说开,但踏进凤凰居处瞧见涟绛与步重头挨着头肩抵着肩靠在一起说说笑笑,便转身就出了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那一幕格外刺眼,往后再见到涟绛,态度便冷淡不少。
直到今日,叹花堂里有人说涟绛要回青丘了,他心神不宁,握着笔抄了半日心法低头一看满纸都是“狐狸”二字,索性搁下笔来找涟绛。
但涟绛说,他不回去,因为他是不识路。
见他愣住,涟绛憋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他,一边小声地问:“观御,我们和好吧。”
观御垂眸,见他神情颇为挣扎地说:“之前……之前是我不好,不知礼数顶撞七殿下,还跟你闹,偷吃你养的鱼……我知道错了,你就……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想要什么?”观御知他脾性,直截了当地问。
涟绛愣了一愣,继而笑弯了眼:“陛下说九尾狐一族到了三百岁便要去找心上人,只有找到了才会长出第九条尾巴,所以我想去人间看看……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第99章 桃花
听见涟绛说要去人间找心上人,观御眼皮一抬,目光隐隐透出些凶狠,却收敛着性子问:“何时动身?”
“兴许是明年开春吧,”涟绛略作思索,揉揉耳朵如实道,“总之得等步重生辰礼过完。”
他这么一说,观御便不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而后转身先行离开。
涟绛连忙追上去,纳闷地拉他的衣袖:“你怎么又生气了?”
“没有。”
“明明就有,你就这样,”涟绛学着他,冷下一张脸,“这样还说没生气,你骗小孩呢?”
观御倏然驻足,涟绛走得急,一时不察撞到他身上。这一下撞得不怎么疼,但涟绛还是下意识地捂了下额头:“你突然停下做什么?”
上一篇:不准觊觎漂亮小猫咪![无限]
下一篇:折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