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被生灵拖累而死,”薛清极笑道,“倒是十分讽刺。”
“严哥你见过神?”隋辨好奇道,他只知道严律活的时间长,却没想到活得竟然如此长,倒是不像别人那么畏惧,没心眼儿惯了反倒问得很直接,“是什么样的?”
严律脑海中又浮现出被孽灵抱着身子啃的身影,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对方的模样,“上神”也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外貌,但仍旧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薛清极敏锐地感觉到严律的回避,微微抿唇。
隋辨的问题其实千年前的他也曾问过,只是那时严律便没有回答。
上神在严律的记忆中存留至今,而且是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留下。
“你别管是什么样儿,反正这儿的绝对不会是正牌货。”严律说,“我亲眼看着最后一个上神死的,那之后就是各族混战。应该更不会存在能弑神的人,弑神的代价很严重,上神们死前的神力会被弑神者继承一部分,但肉身凡胎根本无法承受,所以弑神者最后也会走向灭亡,不存在没有代价的‘赐福’,这也是为什么就算有弑神的人或妖一开始得到了强悍的神力,但最终基本也都爆体而亡的缘故。”
隋辨面色纠结,显然是在勉强消化严律的话。
严律见他脑瓜子转的快冒火星,扯着嘴唇笑了笑:“神和仙是不会轻易‘偏爱’的,因为偏爱就意味着对其他生灵的不公,只有在得到所谓的‘偏爱’时还要承担同样重量的痛苦,这才能达到平衡。”
“啊?”隋辨明白了,“那这么说的话,弑神之后得到的‘赐福’其实应该算是‘惩罚’或者‘诅咒’吧?”
薛清极的神色猛地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严律,正对上严律的目光。
严律的表情十分平静,兽瞳已经收起,浓眉压着的双眼眸色沉重疲惫,但却很平和:“对,是惩罚。”
不等隋辨再开口,便见跪在地上的“山神之子”们忽然有几个断裂开来砸落在地,随即四下里传来一阵阵震动,头顶的泥土石块簌簌掉落,严律和薛清极迅速进入戒备状态。
“地震?!”隋辨吐着嘴里掉进的泥沙慌乱道,“完啦,我不会真那么倒霉直接在这儿选坟地吧?!”
严律骂道:“闭上你那乌鸦嘴!”
说完听到旁边儿那位癫子竟然还有空笑道:“倒也不错,也算是合葬了。”
严律恼怒地瞪他一眼,晃动中薛清极却依旧表情无辜,好像是严律多想别的冤枉了他似的。
震动不过短短片刻便停下,洞中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儿,地上跪拜的人们此刻已全部倒塌,跪了上千年,终于在今日彻底解脱。
隋辨刚想开口,却见严律猛地直起身,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旁薛清极也已将目光投向另一处。
只见刚才的晃动过后,洞中一侧的墙壁上坍塌了一处,竟然露出一个新的岔路口。
与此同时,三人来时的那条路上响起了一阵带蹄动物踩在地上时才有的声音。
这声音在安静的地下十分清晰,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三人的神经上。
一头鹿从来时的岔路钻了出来。
昏暗中不太能瞧清楚这鹿的模样,但总觉得这动物似乎有些摇摇晃晃,四蹄似乎无法在地上站稳,双耳神经质地抖动着,看着洞中三人。
“这是鹿吗?”隋辨被剑架着缩在薛清极身后,用气声儿问道,“这鹿咋看着不对劲儿啊?”
严律不答,只抬手扫了道灵火过去。
幽幽火光中,鹿的全身被照清。它的肚子早已破裂,被粗壮的树根塞满,头部也插着树根,耳朵后方的细小树根操纵着双耳模仿着兽类耳朵的抖动。
它像个手偶娃娃,只是摆弄它的并非是人,而它本身也不该是个娃娃。
鹿的嘴机械性地张开合拢,之前那道空灵的声音幽幽响起:“找到了,找到了。”
隋辨这回斩钉截铁:“二位哥,它是真不对劲儿,它都说人话了!”
第52章
像是为了证明隋辨的话似的, 鹿在歪歪斜斜地向前走了两步后从眼眶里掉出了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严律跟前,撞了一下他的鞋尖儿。
那是一只已经开始腐烂的眼球。
鹿的半截身体已经干瘪, 却仍被藤蔓似的树根插着站立,和守庙老太的状态一模一样。
“你说咱们装作没看见悄悄走行吗?”隋辨用气声问。
话音刚落,鹿像发酵煮沸似的自体内变形扭曲,无数粗壮的树根破皮而出, 像数辆重型卡车般不由分说地冲来。
薛清极叹了口气儿:“看来它并不乐意。”
巨蟒一样的树根冲进洞穴, 将地上曾经的“山神之子”们碾成尘土灰飞,昏暗中一线灵火闪过,即将触及到薛清极和隋辨的树根被灵火切断, 断面迅速灼烧起来, 树根上带着的游丝也被烧掉。
这地下的洞穴中灵气充沛,严律的行动显然也更迅速利落, 长刀携火带光,竟然将密密攻击而来的树根挡下了大半, 为薛清极那边儿降低了极大压力。
这照顾的意思太过明显,薛清极愣了下, 随即看向严律。
严律跃起躲开蔓延到脚下的树根, 刀尖儿指了下他的鼻尖儿:“我今儿晚上见你流鼻血一回就够了——隋家那小孩儿你带着,别来碍事儿!”
这话十分符合妖皇的风格,再关心人的话从他嘴里过了一遍儿都跟变味儿了一样。
薛清极被他当小孩儿对待也早已成了习惯, 但这次严律撂下这话后却并没给他反唇相讥的机会, 便拎刀而起直击挡在来时洞口的鹿。
动作里多少有些夹杂着焦躁。
这焦躁从山怪道破薛清极这辈子十有八九又是个短命鬼开始就一直存在,只是被严律暂时压下, 也没空跟薛清极仔细计较。
薛清极在自己的黑心肝上找到一丝心虚,悄默声地抹掉脸上鼻血留下的痕迹, 抬手招来剑,用带着自己灵力的剑风挑动严律放出的灵火配合清扫周围树根。
只是洞内毕竟空间有限,哪怕是隋辨挣扎着自个儿站起身不拖后腿,一妖一人也被这源源不断填进来的树根给缠得难以放开手脚,尤其是树根分泌出的游丝游走在缝隙间,随时都会来钻空子。
“这东西十分古怪,似是作为阵眼的柏树的一部分,但又像是由山怪在操纵。”薛清极用古语道,“山怪既然还在此处,为何从不现身?”
这问题严律也无法回答,他直觉这些树根虽是古树的一部分,却早已出现异变,偶尔有细小些的枝杈甩来,像是皮鞭而不是木质藤条该有的触感。
隋辨手软脚软地跟在薛清极身后躲避攻击,怀里的符纸已散去大半,但还不忘牢牢按着自己的眼镜,目光机敏地四处观瞧,忽然指着一处道:“你们有没有感觉这些树藤树根好像不想让咱们靠近那边儿?”
这种在狭窄空间被巨大物体挤压攻击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在躲避时分辨不清方向,洞穴壁上也已爬满了树根,薛清极眯眼看向他手指的方向:“你能确定?”
“应该没错,肯定没错!”隋辨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滚开躲避游丝,“搞阵法的对这种狭窄空间的方位很在意,那儿指定有问题!”
薛清极的剑光随即化出,击向那处的树根。
树根猛然加速,汇聚在剑光所奔的方向,硬生生将剑修的这道剑气挡下,并将其中的灵力吸如枝干内。
被树根插起的鹿原本还在模仿生前的行走习惯,此刻似乎也顾不上了,身体七扭八歪地插在树根上摇摆。
严律的长刀趁此机会直接劈进这半死不活的鹿的脑袋,鹿抽搐颤抖了几下,却并没有流出血液,脑袋开裂落下,露出被严律刺中的一根格外粗壮甚至布满了血管似的树皮纹路的根,灵力夹杂着团团缭绕的污秽烟雾冒出。
“孽气?”严律皱眉惊讶,声音低狠道,“山怪,你他大爷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严律对山怪的状态愈发感觉不妙,它在这地下四处寻找严律等人,要真只为了赶尽杀绝,又怎么会这么紧张,甚至不惜冒着地穴震动坍塌的风险也要以树根大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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