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辰又说:“我想,以妖皇这性子,应当从未对你许诺过‘来生’。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
仙圣山埋葬山怪爱人时严律的回避,在家里说起转世轮回时的沉默都有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从一开始就是空白的。
采药人误入山中遇到山神,原来二者交际的时间,竟真的永远都只有那么短短十几二十年。
“你看,”孟德辰说,“妖皇始终都在骗你,他没有来生,你只有几年寿数,但……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话音刚落,只听隋辨大叫一声:“不好!中心阵出事儿了!”
修阵的对阵的体会和他人不同,对这些也更敏感,他先发现了出了问题,严律随后才感觉到周遭灵气骤然起了变化。
中心阵似乎开始晃动不稳,以至于被笼罩在其中的影剧院内的各类气息也开始冲撞。
发生变化的“蛹”越来越多,一个个“蛹”裂开,一团团古怪的影子在其中挣扎。
“外边儿出事儿了!”隋辨吼道,“老太太,严哥,年儿!咱们的人都在外边儿!”
他在嘶吼中泄露出前所未有的清澈灵力,似乎是感受到了立阵者的强烈意愿,最外层的呼应阵猛然压下,上古大阵的威压罩在其上,“蛹”内的东西均是一顿。
而同一时刻,剑光暴起,直奔严律而去。
薛清极的愤怒有如实质,这一击来的又狠又猛,严律只听到孟德辰一声得逞的轻笑,还未反应过来,以为要被对象当众家暴。
下一秒,便听得一声痛呼。
一头形销骨立却十分不起眼的孽灵被钉死在严律身后,口中发出的却是孟德辰的声音。
孟德辰的五感大概转嫁在了这孽灵身上,薛清极破空一剑,无异于让他本人尝到了仙门破煞剑术的厉害。
薛清极踩在剑上,凶狠无比地瞪了一眼严律,转而再次掐起剑指。
剑光穿过严律落下的灵火,搅动着这火光四处燃烧,将数个仍在冒出轻烟的“蛹”焚烧殆尽。
“我确实第一次听说此事,但也无所谓了。”薛清极剑指一点,指了指严律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你我,确实不需要没有记忆的重逢,所以来世之于你我,实在多余。”
第92章
蛟固尚在沉睡, 零星晚归早出的行人迷迷糊糊地穿过街道,没人想起这条远在城西的临江路。
围绕着临江路外一圈儿,电线杆、垃圾桶、绿化带和广告墙等不起眼的边边角角贴着符纸, 一些停在四周不知多久的落了灰的车、石墩子等物件儿悄默声地移动了位置,以此建起一个障目的阵,来遮蔽无关人士的视线。
数台手机模样的监控器在夜色中发出轻响,屏幕上的数值原本就已经接近顶线, 转瞬间竟然同时转红, 孽气煞气都已破了最高数值。
警报声响起时,董鹿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仟百嘉的大门。
彚子族长和其他几个大族为了维持禁锢也留在外边儿,动也不敢动:“里头情况怎么样?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虽然浑浊的各类气还在四散, 但和刚才一瞬间的爆发相比已好了很多, 作为源头的仟百嘉这会儿却好像忽然安静下来,死寂一片, 连窜出的孽灵都少了许多。
“联系不上里边儿。”董鹿拿着仙门特制的对讲器喊了几声,回答她的只有杂乱的电流音。
旁边儿的修士也道:“手机也联系不上, 信号差得很。老堂街没联系的方法?”
“没手机没对讲机,妖平时也就是靠同类气味找人的, 就这地儿跟粪坑似的, 妖皇来了都不一定闻得清楚,”一个虺族道,“什么声音?”
几个坐阵的仙门修士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脸色顿时大变, 各自掏出兜里的监控器,只见上头显示的安排在四周的仪器同时标红, 成了一圈儿围绕着仟百嘉的红点儿。
修士们傻了:“超标了?但是我没感觉啊!”
忽听旁边儿一坎精厉声道:“谁?!”
路灯和灵光映照下,一道身影从附近店铺内慢腾腾走出。
自从仟百嘉被孟氏收购布下了糊弄人视线的风水阵后, 临江路的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街上店面大多开不长久,生意萧条,只剩点儿什么寿材店和小商店还在,到了晚上就全都关门。
一帮人来之前就已经确定这附近几乎没有凡人,即便还有,也被先过来的仙门修士和妖想方设法引走,外边儿也布下了障目的术和阵,不可能还有无关路人混进来。
但这会儿竟然出现了陌生的人影,在场的妖和修士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眼瞧着对方是奔着禁锢和中心阵的方向而来,外围一些的妖族立即起身上前,呵斥道:“哪边儿的?六峰还是老堂街?”
然而对面人影摇摇晃晃,并不答话。
“这人怎么一直打摆子?”彚子族长随手一扬,打出一道灵光。
妖族的灵力扫过,将那人影彻底照了个明白——如果那还算得上是“人”的话。
上衣的衬衫脏乱破烂,脚上的鞋子也不知去了哪儿,一摇一摆是因为双腿上生出秽肢,和多足虫似的在轮流踩地,而不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人的口腔中竟然塞满了孽化出的东西,稀溜溜地在向外冒着污浊的液体,整个口腔喉舌都已畸形,压根无法开口。
但这人却还活着。
或者说还有意识,双眼还算得上是清明,一手痛苦地锤着胸口,扒开衣领,露出里头一件儿单衣上绣着的图案。
“是孟家的图案,”离得最近的仙门的人惊道,“他是孟家的人!”
难怪这次蛟固的动静如此大,孟家却没人赶来。
并不是都被孟德辰束缚,而是本就在四十年前不剩多少的孟氏后人几乎都已被困在了净地,成了这副德行。
董鹿大惊,下意识开口:“孟家?让他停下!”
哪知那孟家的弟子好像根本听不进人话,还未来到妖族的禁锢前,就已被这片区域醇厚集中的灵力刺激,猛然暴起,扑向最近的仙门修士。
留在外围负责小范围清理孽气和低级孽灵的都是稍嫩一些的小修士,压根没反应过来,这一扑当即被撂倒了一个。
孽化后的人即便还残留着意识,却已经无法抗拒孽灵的本能,吞食活物的灵力和魂魄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
“顺子!”被扑倒的是杨家的孩子,杨家管事儿的当即甩出一道符,灵力夹杂在符纸上,直接打进了孽化的孟家弟子的嘴里。
离得近的坎精朝前一窜一缩,将杨家的孩子给拽了回来。
“这点儿级别的孽化你都对付不了,怎么敢来蛟固?!”坎精怒道,“这不添乱吗?”
杨家的孩子哆嗦了几下,带着哭腔道:“可这人我认识……以前出活儿来蛟固,他救过我的命。”
众人一顿,看向地上那个嘴上封了一道符纸后下颌开始溃烂融化的孟家弟子。
对方眼里满是恐惧绝望和挣扎,但很快涣散,只剩下本能的嘶吼。
杨家管事儿回过神:“既已孽化,那也没办法——”
身边儿一个小辈儿颤抖地指向前方:“大伯,你看那个……那好像是二伯家里的大妞……”
昏暗中原本紧闭的几处店铺不知何时已门庭大开,数道趔趄的身影走出,在灵光的映照下,尚未孽化到完全无法辨认的一张张脸呈现在仙门和老堂街的人与妖面前。
除了孟家的人外,竟然还有许多仙门统计再案的联系不上的修士,妖也不分种族,许多失踪的都混在其间。
这些人和妖似乎都还未完全孽化,行动的速度也远比之前见过这类情况的服药者慢许多。
但这一刻,重要的也已不是孽化的服药者的战斗力了。
这些熟悉的脸出现在这个场合的瞬间,就已经是一种致命的伤害。
别说是杨家管事儿的,就算是彚子族长和其他世家大族的人与妖,在这瞬间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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