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大帝师(42)
元春的表情几乎凝滞住了,捧着茶盘的手指几乎绷紧了,男子的字一般多是在及冠礼上由长辈所赐,圣人给琏儿赐了字,无疑是在抬举贾琏,他今日既是拜入了刘求知门下,又得了圣人赐下的字,往后的成就不可小觑!要知道这满京城丢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七八个权贵,圣人哪能一个个认得,但是有了圣人赐的字可就不同了,走到哪里谁都得敬上三分。
元春几乎没咬碎一口牙齿,怎么所有好事都摊在大房身上了!
荣妃虽然不喜荣国府,但也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满面春风地笑道:“既然陛下赐了那孩子字了,那臣妾也做个添头,赏他一对文房四宝,希冀他好生学习,莫要负了陛下的期待。”
吴训应了声是,接了荣妃赐下来的东西。
他正要转身前去,荣妃眼波一转,瞥见元春的神色,忽然说道:“说起来,臣妾这宫里正好有贾大人的侄女,这么些日子都在学规矩,也怪可怜见的,不如让她回府见见爹娘吧。”
圣人打眼一瞧,无可无不可地说道:“这种事情,你安排便是了。”
荣妃笑着点头,眼神在元春身上转了一圈,元春心里“咯噔”了一下,谢了恩典后,跟着吴训离了宫。
宫门已经下钥了,但吴训有陛下的口谕,自然是一路顺畅地出宫,一路上,元春想着,自己该怎么借这难得的机会和爹娘搭上话,前不久她好不容易使了钱让荣妃娘娘稍稍松了口,谁知道一转身的功夫荣妃娘娘又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且还把她拘在宫里,不让她外出,若不是自己好说歹说,又以荣国府的家底说动了荣妃娘娘,恐怕这辈子真要被搓揉在这深宫里了。
这次机会,自己可得把握好!元春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搭上了恭亲王,不但她的后半辈子有指望,她爹的仕途也能够更顺畅,日后哥哥考上了进士,他们二房就算从荣国府分出来,也不比大房差!而且现在大伯父看似鲜花着锦,但是裕亲王、恭亲王二人都被他得罪了,圣人在的时候还好,圣人去了,大伯父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拿定了主意,元春嘴角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眼见着荣国府越来越近,她的心里雀跃不已,只要说动爹爹和娘亲,他们二房往后的大好前程指日可待!
吴训年老成精,更何况在宫里浸淫多年,哪能不知道元春这次出来是有意图的,但看在荣妃娘娘的面子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荣庆堂、荣禧堂、东院的主子们这时也还没睡下,贾母是愁得,贾赦是琢磨着明日去给刘求知送束脩的事情,而东院那边贾政夫妻俩则是气得睡不下。
守夜的门子正困顿着,听到这马蹄声哒哒哒地朝这荣国府而来,仔细一瞧,那马上坐着的可不正是宫里头的公公,他倒是不认得吴训,只是荣国府好歹是权贵之家,门子每日迎来送往,没点儿眼力见儿是不行的。
那门子已经慌得站了起来,摸不定这宫中来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就瞧见了后面那轿子上下来了一个人,定神瞧去,分明是他们府上入了宫的大姑娘!
众门子有的慌乱,有的欣喜,有的机灵的已经跑进去里面回话了,无论是报喜还是报忧,这宫中来人,都得由府里的主子们出来迎接。
元春在荣国府大门前站定了下来,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府邸,眼眶忍不住一酸,握紧了手上的帕子。
“大姑娘和宫里的公公在大厅里候着?”贾母听到外头小厮的回话后,惊得从榻上坐了起来,连声唤了流苏来给她更衣打扮。
东院里头,王氏和贾政是前后脚收到消息的,夫妻俩俱都是精神一振,大姑娘和宫里的公公一起出来,会是出了什么事?
贾赦打发走了来送口信的小厮,这小厮倒是机灵,知道问了那公公才来回话。
贾琏本来已经睡下了,今日他和刘求知的师徒名分已经定下,但是总归不正式,得明日依着古礼行了拜师礼,这才算是真正成了,为了明日给刘求知留下个好印象,贾琏早早就歇下,半梦半醒间被唤醒,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
“爹,什么事?”贾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强打起精神。
贾赦拍了下他的发顶:“好事,你这小子,运气倒是比你爹好。”由圣人取字这等好事可没几个人能摊上,除了那些皇子皇孙,贾琏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贾琏啊了一声,一脸茫然,跟着贾赦走到大厅。
他们来得晚,二房和贾母已经在大厅里接待吴训和其他同行的公公们,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相见,少不得牵了手,泪眼汪汪的。
吴训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贾政说话,到了他这个地位,顶多也只需要给左相、右相这些人几分薄面,贾政这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还入不得他的眼里,但是——吴训可算见识到什么叫做没眼力见了,贾政这人是个十足的酸儒,学问不怎么样,但是酸儒的脾气却是学了十成十,又要巴结他又要自恃身份,瞧不起他们这些宦官,简直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贾侍郎可来了。”吴训瞧见贾赦父子俩来了,心里彻底松了口气,他宁可和贾赦聊一晚上,也不想喝贾政多说一句话了。
贾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贾赦拱手作揖:“公公久等了。”
吴训笑呵呵地扶了他起来,视线从贾赦身后的贾琏身上滑过,“这就是令郎吧,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能拜入刘老先生门下。”
贾琏被夸得不好意思,羞赧地道了谢。
贾母等人正惊奇着吴训来传圣人的口谕要说的是什么事,听到吴训这句话,模模糊糊之间都明白了些了。
元春察觉到王夫人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僵,她何尝不是不高兴,但是吴公公是陛下跟前得力的第一人,若是表现得不好了,回头圣人问起,反倒显得他们二房心眼小似的,安抚地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后,元春低声叮嘱了几句后,把路上匆匆忙忙写的小纸条塞到了王夫人手中。
王夫人把纸条藏了起来,勉强挤出了些笑容。
待吴训把圣人口谕说出来后,众人的神色越发显得古怪了。
贾政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了,拳头握紧,这赐字的恩典自□□太宗开朝以来,还没几家有此等殊荣,大房真是走了狗屎运!
王氏笑容有些僵硬,勉强笑道:“这倒是琏儿的福分了,得了圣人赐字,往后可要好生勤学才是,莫要似以往那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免得堕了圣人的期盼。”
吴训对王氏这句听着好似规劝,实则却是暗贬的话只是呵呵一笑,四两拨千斤地说道:“夫人过滤了,小公子年岁轻轻便可拜入刘老先生门下,以后的学问想必日益精进。”
王氏无言以对,呐呐地称是,心里头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醋瓶子,她的珠儿自幼勤学苦读,头悬梁,锥刺股,好不容易考上了个秀才,却反倒是琏儿那不中用的拜入了刘老先生门下,还得了圣人的赐字,这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王氏手中的帕子几乎揉成了一团,眼神里的嫉妒清晰可见。
“劳烦公公来传口谕了。”贾母宁了宁心神,朝流苏使了个眼神,流苏会意,上前欠身行礼,不动声色地给吴训塞了个荷包。
吴训捏了捏荷包内的份量,脸上才算是有了几分真切的笑容,“那咱家就先回宫了,姑娘也走吧。”
元春眼中含泪,拉着贾母和王氏的手叙了一番离别之情,在吴训再一次催促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王氏袖中藏着元春递来的纸条,回到东院,将纸条展开一看,只见其中所写,竟是骇人心跳的一段话,惊得王氏脸色发白,眼里忽而却又掠过一丝喜色。
陈嬷嬷端了热茶过来,视线不着痕迹地从王氏手上的纸条掠过,王氏不动神色地藏起纸条,心里头闪过七八个念头。
这事兹事体大,还得和老爷商量商量才是。
如若真的能成,女儿也有个好归属,他们二房也可讨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王氏越想心跳越快,方才那被贾琏刺激到的心情一下子转怒为喜,这等事情,一旦能成,日后尊位厚禄必定是跑不了,岂不比老大去辛辛苦苦争那些功劳还来得好?
第66章第六十六章 ...
荣禧堂内。
一干丫鬟婆子听得贾琏被圣人赐了字, 一个个喜不自胜,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荣禧堂的下人, 自然是希望大房能越来越好。
当听到他们这些人这月都能多得一个月的月例后,众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荣庆堂和其他院子的丫鬟婆子们听得荣禧堂内传来的笑声和婆子们欢喜的道贺声, 只恨自己不是荣禧堂的人,之前他们这些人还都觉得那些在大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跟着大房日后怕是要吃苦头, 可现在看来, 分明是他们看走了眼, 这大房蒸蒸日上,大老爷的官职升了再升, 现下竟然是从二品的官了,琏二爷也拜入了刘老先生门下,还被圣人亲自赐字, 往后的造化可不小咧,跟了他们才真真是发了达了。
荣庆堂茶房内, 几个丫鬟正闲聊着。
“燕儿姐姐他们可就好了,听说大老爷出手可大方了。,她就伺候琮三爷,平时连针都不必拿,络子也不必打,活计可清闲呢,每月大老爷还时不时有打赏。”有小丫鬟羡慕地说道。
“可别羡慕他们了, 眼下我们在老太太这里伺候,别人羡慕我们还来不及呢。”一旁绣着荷包的丫鬟不服气了。
小丫鬟撇了撇嘴,在荣庆堂伺候哪里比得上在荣禧堂,早知道当初就让娘把自己送到荣禧堂去。
“都说什么呢,”流苏走了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话。
小丫鬟们连忙住了嘴,“流苏姐姐可是来端茶的?”
流苏颔首,视线从众人脸色扫过,笑盈盈的却莫名透着寒气:“妹妹们闲聊什么呢?怎么见了我话就停了?”
众人神色俱都有些惊慌。
流苏带着笑敲打了几句,才端着茶盅走了。
贾母正以手抵额,双目微垂,听得脚步声缓缓而来,眼皮只是颤了颤,并无什么动作。
“老太太且喝杯茶吧,这是老君眉,虽说睡前喝茶于脾胃不好,但老君眉味甘,并不碍事。”流苏柔声说道,把碧绿缠枝茶盏轻轻放下。
贾母抬起头,捧起茶盏在手心,却也不急着喝。
流苏心知,此时贾母心中必定百感交集,故而也不言不语,垂手站在贾母身后。
一缕微风自窗户吹入,将那烛火吹得摇摇曳曳,贾母的神色也是阴晴不定。
良久后,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长长叹息了一声,端起茶盏,略拂了拂,稍稍啜了一口茶就放下了。
翌日,贾琏被圣人赐字这件事就传开了,赐的是辅真二字,不说这二字其中的意味,就是圣人赐字这事就足够让人眼红了。
想想看,左相、右相二位相爷的地位可不低,他们的子孙也没得这个荣誉,偏偏是贾赦这个才冒出头不久的家伙的儿子有这等荣誉,赐字不比其他,赏赐个黄金、布帛什么的,没几日圣人就记不得了,毕竟天子脚下是权贵遍地走,官吏多如狗,谁家没得过圣人的赏赐,逢年过节,赐福赐粥的事情那就更多了,但是赐字可不同。
只要贾琏日后别行差踏错,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日后殿试上,圣人一问他的字,转眼想起这人的字是自己赐下的,那感觉瞬间就不同了。
柳知恩和陈恒之等人心里头都很不是滋味了。
至于其他权贵,尤其是四王八公这些人家更是感觉复杂。
王子腾听到这事的时候,愣了愣,难以置信,再多问了一遍那传话的小厮,那小厮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重说了一遍。
王子腾的喉结上下滚动,两眼盯着那小厮,那视线几乎让那小厮起了一身的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