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寒冬(20)
一下课我就跑去一楼,站在他们班门口往里看。
许程笑我没出息,那就没出息吧。
我看见南南他们俩坐在教室最后,虞北趴在那里睡觉,他下巴垫在课本上望着窗外出神。
他垫着的课本是我的。
南南真的可爱,总会有些让我意想不到的小心思。
之前爸带着他们俩提前买好了课本,一人一套,谁都不少。
结果回来之后,南南偷偷问我能不能跟他交换课本,他想用我的。
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挺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搓着袖口,跟我说:“哥,要不还是算了,高三复习的时候,课本上原来记的笔记……”
“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跟你换。”当时我是这么逗他的。
然后他就笑了,凑过来仰起头亲了我一口。
南南真是很知道怎么拿捏我,虽然他都是无意的。
而我也就是这样无意地被他紧紧攥住了,心甘情愿,恨不得一辈子都被他这么攥着。
许程问我:“你干嘛不叫他?”
说着他就喊了一声虞北。
课间的教室里很吵闹,许程的声音并没有顺利传到虞北耳朵里。
我突发奇想,跑出了教学楼。
教学楼的窗外是一排花坛,这会儿花花草草都还没长出来,树也光秃秃的。
我跑过去,找到了南南他们教室外的窗户。
我突然出现在窗外,南南看着我一愣,然后就笑了。
我特别喜欢看他这种笑,像是深夜里的昙花,乍然开放,美得让人心跳加速,恨不得眼睛都变成相机,把这一幕永久地保留下来。
因为天还冷,他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打开窗户。
我们就那么隔着玻璃窗互相看着,眼睛里藏着一朵一朵粉红色的桃花,花瓣上还写着彼此的名字。
在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怀念校园里青涩的恋爱,这种秘而不宣的默契和甜蜜,是校园生活中独有的,是离开这里后,再也无法感受的。
是一生只能种一棵的苹果树,是一生仅有的一棵苹果树上结出的第一颗青苹果。
无论是酸是甜,都弥足珍贵。
那之后,我们像是在这方面有了默契,只要没事儿,我一下课就去那里看他。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我不再靠得那么近,就站在花坛对面的树下,假装跟许程聊天,实则在看南南。
有一次虞北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拉着南南出来。
虞北说:“你俩可太腻歪了,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情绪?”
许程在一边冷笑:“你看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有照顾过我的情绪吗?”
南南就低头笑,红着耳朵跟他们道歉。
晚上放学,爸经常没时间来接我们,我们四个一起回家。
每天都是他们俩在教学楼门口等我们,四个人汇合后,我跟南南走在后面,走在晚自习放学后黑漆漆的校园里。
操场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们藏在人群中,靠得很近,经常到了最黑的地方会偷偷地牵手。
踩着黑暗,朝着光亮,十指紧扣,把我们的甜蜜时光隐藏在走过的这条塑胶跑道上。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在人群中抓紧我们的秘密,像是舞台剧的演员趁着熄灯偷偷动情接吻,我们在冒险,刺激又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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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校园生活对我来说跟以前并没有太多不同,我一直都不是那种交友广泛的人,所以,换了一个新的环境,有没有新朋友对我影响并不大。
只不过,让我很开心的是,在学校我真真正正地体验到了早恋的感觉。
那种要躲着同学、躲着老师,躲开所有人的注意偷偷恋爱的感觉,始终刺激着我的神经。
说来或许真的是缘分,我们班级有一节体育课跟哥他们班一起上,我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激动得差点儿抓破小北的手。
他嫌弃地说:“至不至于啊?”
他不懂,等他也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一节体育课45分钟,前20分钟我们在体育老师的指挥下又是跑步又是做操的,等到后半节课,终于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我们自由活动的时候,哥正在跟人打篮球,他穿着那件和我身上一样的蓝色衬衫,袖子挽了起来,在人群里很显眼。
对我来说,不管有多少人挡在我们中间,我总是能一眼就看见他。
这是爱的表现形式吗?
我远远地看着哥打球,小北已经跟着新认识的同学去玩了,他有叫我一起,被我给拒绝了。
我在那里站了好久,觉得哥打球的样子很帅,初春的阳光撒下来,好像一丁点儿都没分给别人,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温柔又耀眼。
他是我的。
就那样看着他,直到他发现了我。
哥看过来的时候,就像一缕阳光突然冲破墙上的裂纹,叫醒了沉睡着的一棵草。
他是阳光,我是那棵等待被唤醒的草。
我对着他笑,也不知道隔着那么远他看不看得清楚我的表情。
但很快的,他把手里的篮球传给了许程,然后拿起搭在篮球架上的校服外套,朝着我走了过来。
他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我的心上,而且越来越用力,让我越来越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我每次看着他走向我的时候,还是会心跳得很快。
哥说他面对我的时候也会这样。
我把这种反应定义为“伊甸园的爱”。
我好喜欢给一切命名,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事。
就像我偷偷管哥叫亚当,我们都是亚当,我们交换了自己身上的肋骨。
他走到我面前,笑着问我:“看谁呢?”
没有人注意我们,学校里两个男生站在一起说话再正常不过,不会引起任何人多余的遐想。
我笑着看他,回答说:“看我的心上人。”
哥笑出了声,抬手似乎想做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放下了。
他说:“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我追随着他,伸出手偷偷和他的影子牵了手。
我好喜欢搞这些小动作,不告诉任何人,甚至不告诉哥。
他带着我去了教学楼后面,那里有一个台阶,沿着台阶上去是二楼的露天缓台。
我们走上去,到了缓台上。
哥说:“这里没有监控。”
然后我就冲过去抱住了他。
我们躲在缓台的角落,他微凉的手伸进了我的衬衫里。
我跟他抱在一起,沉浸在他的吻里。
我说:“哥,我喜欢这个地方。”
我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偷情偷到了学校来。
不会有比我们更坏的学生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怎样我都是要跟他接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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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的南南跟家里的他好像又有些不同。
有时候我隔着往来的人远远地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他世界的旁观者,我站在局外看他的世界,非但不觉得落寞,反倒欣赏出了他另一面的美。
我不知道这样喜欢一个人究竟对不对,不过,这样的喜欢,大概一辈子也就只会有一次吧。
南南有了新的校服,他和我一样,把同款的衬衫穿在里面。
有一天许程说:“其实虞南跟你长得是有点儿像的,站一起的时候看得出是一家人。”
对于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和自己喜欢的人长得像,其实是件很甜蜜的事情,我们的身上有彼此的影子,就好像分开时对方也依旧陪着自己一样。
但这样的相似又仿佛时刻在提醒我们是亲兄弟,虽然冲破禁忌为给我们带来了不能明说的快感,然而同时伴随着的也有背弃伦常的罪恶感。
我一直都尽可能不去想这些,因为我知道,南南比我更在意,我必须表现得更轻松才能让他稍微缓和一些。
但这种事就是解不开的结,我们无能为力的。
春天之后,高三周末也要上课,每周只有周日下午的半天假。
南南会在周末的时候也跟着我一早出门,美其名曰去市里的图书馆学习或者找班里其他人帮忙补课,但其实是跟着我去了学校。
我在教室上课,他配了一把班级的钥匙,每天就在那里学习或者打瞌睡,等我课间去找他。
虽然我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学霸,但相对来说要考上心仪的大学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有时候我会担心南南,他其实很努力,但总好像使错了劲儿,题没少做,但效果甚微。
所以,在后来这段日子,我们俩除了见面要偷偷亲热一下,我还尽可能帮他讲讲题。
南南总说自己笨,有一次因为一道题怎么都解不出来,竟然趴在桌上哭了。
我安慰他,跟他说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哭。
结果他说:“哥,我很害怕,我怕以后考不上你的学校,不能经常和你见面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委屈得偷偷抹眼泪,可爱到让我恨不得不顾教室的摄像头把他拉过来接吻。
我其实应该告诉他,我们不应该让感情左右人生,应该首先考虑自己的未来和前途,不要为了别人而决定自己要走的路,这才是一个理智的哥哥该说的话。
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沉浸在南南对我毫无保留的爱里,根本不想叫醒他。
不想叫醒他,自己也不想醒过来。
我在课桌下跟他牵手,趴在桌上笑着看他。
他说:“哥,你别看我了,难受。”
“哪儿难受?”我的手伸到他的大腿上,轻轻地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大腿根部。
他立刻敏感地夹紧双腿,嗔怒地看着我。
南南一点儿都不会生气,他生气的样子还不如小猫炸毛来得凶。
我的手被他的腿死死地夹着,我甚至怀疑他其实是故意的。
“听我说,”我告诉南南,“你不用想太多,只需要尽力就好,我们总能想到办法一直在一起的。”
他不哭了,只是皱着眉看我。
“相信我。”我说,“而且就算大学不能在一个学校,那不还有隔壁么,隔壁不行,同一个城市总行吧?”
南南扁扁嘴,像只可爱的小鸭子。
他说:“我想24小时都和你在一起。”
我笑了:“行啊,等我高考结束,你也放了暑假,我们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