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贺雯的一番话点醒了他,那之后,他像是忽然开了窍,整个人在学习里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日夜都抱着书本啃,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两次月考后,爬上了班级前十。
他这种过山车似的分数,吊着各科的老师心脏也跟着大起大落,高三以来,基本上都被考试笼罩着,两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教室后面有一角被班长开辟出来,统计一学期下来考了多少场试,一开始还有人数的清,到后来试卷越堆越多,慢慢的谁也不记得考了多少次,半年前一听考试就闻之色变的二班,摇身一变个个都成了考王。
顾执的座位清净过一阵子,那段时间大家都觉得他是被高三的压力压出毛病了,所以成绩才一落千丈,然而意外却来的猝不及防,不等他们喘口气,他又卯足了劲追了上去,而后马力一次比一次足,有好几次稳居年级大榜的榜首。
那之后他的座位又像从前一样热闹起来,课间有人拎着试卷往后跑,他这冷了几个月的板凳终于又热起来,贺雯曾对班级宣称江初转学了,快班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谁走了谁来了都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即便江初这样的考神转学,也很快被人抛在了脑后。只是偶尔有人提起江初的时候总还是一副望尘莫及的样子,每每这时候,许景就会扭过来讲一些非常冷的笑话,而后生硬的岔开话题。
“转学后”江初的座位一直空着,他没有再回来过,他们之间的秘密也彻底封在那一天午后。
除了空出来的座位和课桌里那些高二的课本,江初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
高三的竞赛顾执一个都没参加,所以全班就他最闲。
有一次晚自习李壮壮带着分数全班倒数第一的试卷和两罐冰可乐前来求教的时候,因为忘记带草稿纸,就顺手从江初课桌里掏出一本作业本。
李壮壮写的一手狗爬字,所以看到江初作业本上的字不禁感叹:“江初的字写得真好看。”
可能是许久没有在二班听到这个名字了,乍一听李壮壮提起江初,顾执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偏过头,看见李壮壮手里拿着一本写了一半的笔记本,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江初又回来了。
其实自从江初离开后,他一直没动过江初的东西,一是觉得他会回来,二是不敢。当李壮壮好奇的翻开本子的时候,他脑子里徒然闪过江初跟他说过的话。
“我最近正好在整理一些有意思的题,完成了一大半了,这周就能整理好,都是很典型的易错题你做完下次考试就不会这样了。”
李壮壮有些怔愣的看着顾执从他手上拿过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不知是教室里的灯光太亮,还是他眼花了,那个瞬间,他看见顾执的脸色白的吓人,他琢磨着这人有些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顾执鼻尖一酸,差点落泪,而后借着低头去桌肚里翻找的间隙,把那股不适强压了回去。
李壮壮随手翻到的那本笔记是江初当时没有来得及送出去一份心意。也是后来一直在顾执的书架上放了十多年的典藏本。
那天晚自习他机械的给李壮壮讲完试卷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帮江初把课桌整理一遍,他并不太会整理,就是忽然想看看,江初课桌里还有些什么。
其实他明白,江初的书桌里不过就是写笔记和课本习题册之类的东西,但就是那么普通的东西,因为首页上写的江初名字,它好像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人的记忆像一道关起来的水闸,一旦抽开了阀门,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随手翻翻都是以前的影子。语文课本里的句号都被黑色的笔芯涂成了实心,从前他总是觉得江初的课本太干净,所以趁他不注意,就在他课本上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化学课本则是他逼着江初画的小实验,江初不愧是拿过美术大赛冠军的,连随手画的烧杯,都跟实物一模一样。
*
国庆节前依旧是一中的老传统——校运会,不过已经跟毕业班的关系不大,但学校还是给高三放了半天假。许景作为蝉联三年的体育冠军健将,即使知道没资格参加,也拖着顾执去一睹学弟学妹的风采,然而,风采没睹上,尽是在吐槽,他指手画脚的说这个起跑姿势不对,那个落地姿势不对。
顾执无语的说:“那你看什什么?”
“看我即将逝去的青春,怎么了?”
许景仰着头望着远处正在拼命奔跑的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冷不防被身后的女声吓了一跳
“你的青春在这里。”许诺抱着一大摞试卷,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说:“回教室了,这张卷子晚自习董老师检查。”
他认命的跟着苏诺离开了操场,投入试卷的海洋里。
顾执曾经抱着一点期待,期待江初回来,但直到嘉县通了车,他去过才知道,自己坐在教室里幻想的那些场景,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
失踪成了那段时间他看到过最多的词汇,泛着涩又燃着希望。
学校里的梧桐和香樟依然遮天蔽日的将长空遮盖,盛夏悄悄落幕,转眼就入了秋,眼看着日升日落,直到某一天清晨被外面的惊呼吵醒,顾执打开窗才发现一夜霜雪铺白了整座学校,亮的刺眼。
作者有话说:
感恩大家多多的收藏和海星。
第73章 虚妄
顾执曾经有一次盯着年级大榜的排名暗暗发誓,一定要体验一回做老大的感觉,然而在一段时间的苦苦煎熬下真的一骑绝尘之后,拿着分数条跑进教室却不知道对着谁炫耀的时候,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
后来他才知道,跟自己较劲其实没多大意思,他想象着如果江初在的话,是会轻描淡写的说一句还行,还是会悄悄在无人的时候大肆夸奖他一番,然后说你都赶上我了,是不是可以歇一歇了。
高三开始,顾执就不怎么住校了,起初学校不同意,学校不能因个人原因更改制度,入冬的第一场大雪顾执因为晚睡忘了关窗,第二天醒来本着以毒攻毒的邪念早起喝了杯冰水,然后就光荣负伤。
他从小就身体不太好,尤其是换季的时候特别容易生病,吹了一夜的寒风,感冒来势汹汹,终于在上午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连报告都没来得及打,就冲进厕所吐了一场,吐完感觉天旋地转,全身都抖的厉害,等他好不容易直起腰,准备回考场把最后一点写完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直直的朝门口栽了下去。
学校考虑到是流感爆发的季节,怕宿舍里其他学生被传染,破例给他放了两天假,之后住院的时候顾茜才知道其实跟流感无关是他从小就身体不好落下的病根,于是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在住校了,学校迫于家长压力,顾执再三保证不会掉队的情况下,学校同意了他的申请。
他说到做到,那之后每场考试他都保持着稳定的发挥,彻底的打消了贺雯的顾虑,这种被人捧着艳羡的时光并没有让他有些许放松,他好像一只充足的氢气球,越飞越高,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砰的一声炸成碎片归于尘土。
南川大学成了他整个高三拼命的唯一动力,就是它在推动顾执蠢蠢欲动的期待。
说来可笑,跟江初在一起的时候,他整天想着万一事情曝光,怎么跟同学交代,怎么跟老师交代,怎么跟顾茜交代,以至于他忘了,所有的交代都是给别人看的,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最想要的其实也只有在一起而已。
从前他总是因为怕自己让人失望而把江初推到失望的对立面,如今却因此遭到了报应。
他曾经想象过,那天下午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江初是忍住怎样的冲动才没有拉住他,江初在听到外婆出事的时候,又生出了多大的恐惧呢,还有他在灾难突如其来的时候想到的人是谁。
实际上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他都很清楚。因为江初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我不会答应的。”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顾执靠他步履维艰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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