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桌的客人鼓起了掌,苏雷吹了声呼哨,一曲过后程山山兴头压不住,下一首直接转着圈过来要拉童瞳起来一起跳。
童瞳的脸已经微醺,被鼓动之下眼神闪着格外野的光,他转头看一眼边城,似乎在问他。
边城抬了抬下颌:“去,去疯一下。”
童瞳在满场的起哄声中起了身,他穿一件宽大的白衬衣,忙了一天后这会松散下来,衣服只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却意外地跟今夜的氛围、荡漾的音乐非常融合。
他不会弗拉明戈,只是随着节奏配合程山山随意舞动着,觉得自己宛如一颗水草,被风吹动,被水流冲刷。
“没想到小瞳还挺能疯,看着安安静静的。”苏雷看着不远处格外尽兴的两人,跟边城说。
“他啊,大部分人都被他纯良无害的外表骗了,其实又野又疯。”边城弯弯的嘴角落不下来。
苏雷轻笑一声,边城看着他:“你呢?这算是重续前缘了?”
苏雷欠了欠身,端起酒喝了一口:“这算是——”他没看边城,视线一直绕着那只跳舞的黑蝴蝶:“做一场梦。”
边城沉默了会,说:“开心就好。”
苏雷眼神回过来,看着边城:“就是,管那么多呢,一刻的开心也是开心。”
“老实说,我不知道,如果程山山愿意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能跟她处多久。”边城跟老友说话一向直接。
“不可能的事,我从来没想过。”苏雷也直接。
“山山是单身?”边城又问,觉得不太相信。
苏雷却说:“我不知道,没问,也不重要吧。”
过了会他把同样的问题抛回给边城:“那你呢,如果小瞳跟你长久在一起,你能一辈子当情圣?”
“我可不是情圣。”边城也看着那个不管不顾的小疯子:“我就是,看到他就没办法。”
苏雷嗤笑:“还说不是。”
“苏雷,我在考虑,我们那家智能家居公司可不可以搬迁到南京来?”这个问题其实边城从来之前就在想,此时他认真地询问搭档的意见。
然而苏雷似乎半分惊讶也没有,他看着边城,叹了口气:“我就在等你什么时候说,不要异地,边城,谈恋爱不能异地,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人,不能再弄丢了,我当然是同意的,我们好好做下市调,争取能在搬迁之前就搞定几笔业务,那样会稳定点,另外我还想说,我在宜江还有家里航运公司的事要处理,智能家居这边可能得靠你多打理了。”
他们从少年认识,又一起创业至今,彼此要做什么怎么打算,早就心领神会,边城点点头,跟他碰了碰杯:“兄弟之间不说谢谢,但我还是想说,谢谢支持。”
童瞳跳出了一身汗,跑回边城身边,一口气把杯中剩下的酒喝完,大叹一声:“爽!”
边城抽出纸巾擦了擦他额角的汗,苏雷在一边啧啧咂舌。
这夜他们住在了上海,工作组给童瞳留了酒店房间,他们十指紧扣,摇摇晃晃地走在午夜的梧桐树下,灯影摇曳,影子在身后扭成麻花。
“……风哟,雾哟,伸手也抓不住哟……”童瞳唱起了梁海深的歌。
边城靠近他,在他耳畔说了句话。
童瞳停下歪歪扭扭的脚步,他没听清:“你说……啥?”
边城站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我说,你,是,我,的,骄,傲。”
童瞳听清了,他仰着脸,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边城:“你,也,是,我,的。”
第87章 水底
周日,童瞳和边城回到南京,他们有一个短暂的假期。
可以短暂的,像一对正常的情侣那样生活。
两个人都对出门游玩毫无兴趣,心安理得地待在家,做当年的那些年里,曾经想过无数次要跟对方做,却都没有实现的那些事。
都是些很无聊的事。
喝水,吃饭,互相看着发呆,傻笑,看片,打游戏,以及某人像人形挂件一样挂在边城身上。
童瞳拿一只拍立得,拍了很多边城,只穿一条内裤刷牙的边城,莲蓬头下热气氤氲的边城,挂着围裙做饭的边城,抽烟的边城。
不知道怎么回事,边城才二十六岁,但他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童瞳爱这些纹路,他把镜头凑得很近,拍下了不甚清晰的细纹,然后轻轻吻了上去。
从认识他开始,边城就不是很把外表当回事,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年风吹日晒,皮肤跟嗓音都像砂纸打磨过一样,他不在乎,也不怎么护肤,只靠一副天生的好骨相撑着。
童瞳以前觉得边城是个灵魂被封印住的老干部,现在久了,他感受到这人骨子里的狂放,什么都不说,不动声色地按自己意愿行事,百折不挠。
相比之下,自己所谓的“野”根本是虚张声势,毛扎扎而已。
傍晚他们做了一次,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时晚霞燃透了半边天空,从厨房的门窗映进来,整间屋子都是玫瑰色,夜里他们又做了一次,卧室内皎月伴清辉,喘息如海潮。
童瞳从浴室冲完澡出来,发现厨房的门开着,边城在露台吹风。
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童瞳走过去,边城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从侧面环抱着。
童瞳的手绕过边城的脖颈,抚在毛茸茸的头上,有些微微地扎手,他突然问:“边城,你恨过我吗?”
边城手指间的烟灰有些长了,他动了动,一截灰白色粉末簌簌落下,他说:“在医院的时候,我对你妈妈说过,我没有记恨过你,那是真话。”
“为什么?”童瞳转了身正对着边城,垂目看着:“是我的话我会恨你,并且永远不会再见你。”
边城笑了笑,眼角的纹路不太明显地出现又消失:“我不会,我会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再把你找到,让你自己看看,你曾经信誓旦旦会变的东西,不相信的东西,到底变了没。”
童瞳说不出话。
边城轻声问:“现在你告诉我,变了吗?”
童瞳摇摇头,他不用说,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边城又说:“老实说,去武汉机场接你那次,我没什么把握,你还记不记得我,还有没有感觉,我都没把握,但是我跟自己说,我只是去见你,没别的念头,就是想见你,见到你就可以了,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童瞳手指划过那张随着说话一张一合的,微翘的上唇,那唇问他:“你呢?你想见我吗,那时候。”
“想,但是吓坏了,知道你要来。”童瞳说。
边城眼角的细纹又闪了下:“傻瓜,紧张的是我。”
童瞳也笑:“看不出来,一身的黑,站在人群里冷静得要死。”
“装的,怕真把你吓住。”边城说:“那时候我想,如果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小瞳,变了,我们真的成了陌生人,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不会再打扰。”
“见到我的时候,你觉得我变了吗?”童瞳双手搭在边城脖子后,看着他。
“没有。”边城说:“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还是那个小瞳,我的小瞳。”
童瞳紧紧抱住他,午夜时分,凉风温柔似有情,四周的楼幢只有零星的窗户亮着灯,这段露天的坦白与深情只有天知,地知,风与星光知。
还有他们彼此知。
中间空白的许多年,好像怎样都填不满。
边城说:“跟我讲讲,离开宜江后你都做了什么?”
摇椅很宽大,童瞳裹着浴袍,边城干脆将他整个人抱进坏里,一起在摇椅上慢慢晃着。
童瞳靠在边城胸口,默默回忆了下,好像很多年的日子都乏善可陈。
“刚离开的时候,我不敢面对一切,我竟然就这么走了,心里不能原谅自己,又觉得这是唯一的路,有几个月一直在漫无目的的旅行,后面钱快花光了,不得不工作,就去了南京,跟穆柯进了同一个行业,在售楼处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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