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山山没说细节,童瞳只知道已经是大学女老师的杜骊最终嫁给了一个同行,也是大学男老师,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再也不会有人逼冷超上进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把心刺了个底穿。
自从离开宜江后童瞳再没登陆过QQ,自然也无法去追踪杜骊的动态信息,但是程山山发过来一张杜骊的婚纱照,新郎比杜骊高出一个头,器宇轩昂,杜骊在身边如小鸟依偎,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
怎么看都是冷超输了。
冷超这一睡就是二十个小时,像是要把过去一个月的觉都补回来,等到第二天童瞳下班回来,才看到他病恹恹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呆,童瞳简单做了几个家乡口味的菜,还叫了穆柯也过来聚聚,当年在寝室没日没夜组队刚枪的三人组又聚拢了,童瞳开了瓶冷超最喜欢的红星二锅头,这回他什么都不问了,只叫冷超多吃,吃饱了喝透了再去继续睡。
冷超吃了两筷子菜,闷头喝了半杯酒,提肌无力的眼眶跟脸色一块红了,不用童瞳和穆柯问,他自个再也绷不住,说:“狗日的,那个男的早就跟她好上了。”
童瞳没吱声,穆柯懵逼地问:“哪个男的?”
“还能有哪个,你们还记得我以前说过,她知道系里要校招辅导员的事是有人透露内部消息给她的?那个给她递消息的狗比就是跟她结婚的这个,这狗比早就看上她了,费劲心思讨好她!草!”冷超眼里仇恨如火。
穆柯这才搞明白都在讲什么,童瞳对那个男老师没印象,似乎是英语系下一届的某个副课老师,怎么认识的杜骊,两人又怎么有的来往他全然不知。
但这事儿吧,一个巴掌拍不响,童瞳不想打击冷超,杜骊心里对他的感情早有裂缝,他人才有机可趁,一切都有因有果,很难去怪他人。
冷超有点上头,一开了话匣子便开始滔滔不绝,骂了狗比男,又骂了自己,骂完学校又开始骂社会,毕业后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在宜江工作也不顺,连续换了三家公司,一家比一家待得短,从电话销售到门店销售全都做了一遍,不是别人受不了他就是他受不了别人,这人的性格又硬又膈应,完全跟社会格格不入。
他口齿不清地骂了一个小时,没有骂过杜骊,这个名字就在他嘴边,但都被咽下去了。
童瞳和穆柯默默陪他喝酒,安慰的话都没什么用,狠狠喝一通,睡一觉,醒来再去找个工作,都会慢慢好起来。
冷超在童瞳家住了半年,整整颓了三个月后才开始找工作,一家互联网招聘机构的销售,又过了一个月,童瞳发现冷超的精神状态神奇般的好了起来,一问才知道,跑销售的过程中认识了客户公司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仅让他做成了第一笔业绩,还让他开始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
再过两个月,完全回血的冷超出去跟童瞳在同个小区租了个同样的单室套,跟姑娘住在了一起。
花开二度的冷某人仿佛变了个人,新女友宋钰是个跟杜骊完全不一样的姑娘,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个,行为做事却完全大女人,从来没催人奋进过,但冷超不知道为什么却自觉自发地奋进异常,在互联网公司的业绩上升得跟火箭一样,入职半年就拿了个销售冠军的头衔,大名挂在了公司电子屏上,底薪和提成加起来有时候比童瞳还高。
跟宋钰的感情一点幺蛾子都没有,在一起半年,两个人就有了奔着结婚的架势,童瞳和穆柯当然是恭喜,私底下童瞳也问冷超是不是太快了点儿,冷超想也不想说:“快什么快,再不快又要被人抢走了。”
有一类人可能天生命格不好,人生幸福的总量就这么多,这里多了一点,那里就要少一点。
过上好日子没多久的冷超马上受到了命运再一次的暴击,一年半以后,宋钰被查出来红斑狼疮。
那会经济条件已经好太多了,他带着宋钰跑了一家又一家医院,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这病是慢性的,虽然说是说绝症,但也有人一直活到了正常人的岁数,常规化疗加药物辅助,一般问题不大。医生像统一好了口径一样,冷超也略微放下了心,只是宋钰再没法正常工作,骨子里的大女人没了事业支撑,身体一下变得那么差,脾气也暴躁了起来。
然而冷超就像一个黑洞一样,无限制地吸收掉女朋友所有的坏脾气,以哄应万变,童瞳亲眼见过后都难以置信,曾经又作又硬的冷超会变成一个想着法子哄女友开心的人,扮小丑,讲段子,做好吃的,赖皮卖萌撒泼打滚全套来一遍,总有一款管用。
淋淋漓漓地熬了许久,两个月前宋钰还是走了。
正好是童瞳出来拍片的前夕,他只来得及去看了一眼哥们比四年前更灰败的脸,安慰的话太无力了,他跟冷超说:“无论如何你坚持一下,等我回来。”
摄制组的车还在山里盘桓,道路崎岖且漫长,手机信号好了之后,沈沉一直在跟人通电话,不知道在聊什么,电话打得没完没了,一会看他兴奋,一会看他严肃,直到到了机场,手机和充电宝都没电了才作罢。
上了飞机,沈沉坐在童瞳旁边跟他说:“刚才电话那边是帮我们运作商务的朋友,说已经有视频平台和赞助商联系他,对咱们吟唱者这个项目感兴趣,平台想买版权,最底限也想联合出品,赞助商做冠名和植入,这下咱们不愁没钱拍了。”
童瞳也真心感到高兴,爱固然可以发电,但钱可以让电发得更足、更久。
沈沉无比正经的侧头望着童瞳,说:“咱们成立个正式的团队吧,不,咱们一起做个工作室吧,我不想做你的老板,想做你的合伙人,这纪录片的版权咱们共享,怎么样?”
这是一根很有诱惑力的橄榄枝,当然机遇与危机共存,纪录片行当里用爱发电是常态,真正能赚到钱,又还能有口碑的少之又少,毕竟跟电影电视剧相比,这仍算冷门小众的类型,也并不被资本热捧,也因此,它的制作流程并不规范和工业化。
一切都有利有弊,有更大的创作空间和自由,也更清贫。
出好内容是目标,但一直苦熬清贫也并不是个好状态,沈沉和童瞳都希望可以做到平衡,持续的资源与持续的金钱,才能维持良性发展。
他回沈沉:“难得你这么看好我一个外行,我认真想想好吗?不是别的,我一直不是个有特别清晰的目标的人,工作是,生活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反复说很佩服你和梁海深,你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很久以来我是不知道的,我需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热爱,然后大家一起去做就不容易走散。”
沈沉点头,他虽然激昂但从来不咄咄相逼,对童瞳更是,他只说:“第一,你不是外行,你对好内容的直觉和敏锐度是天生的。第二,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多久都行。”
童瞳笑了笑,这人可真是个蛊王。
到了南京,几个人在机场领完行李,开了个短短的碰头会,距离下一次出发只有短短三天的休整期,阮飞和蓝林要赶紧把素材整理整理,童瞳和沈沉要跟工作室做剪辑和后期的小伙伴碰个头说下剪辑思路,可以开始先动起来,至于下一集要拍摄的内容童瞳之前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到时候大家按时出发就行了。
沈沉说他会抓紧时间去跟平台和赞助商碰一下,有什么进展随时跟童瞳联系。
童瞳从机场直接打车去了冷超家,他知道冷超家的密码,直接开门进去,还不到傍晚,屋里就像几个月没开窗透气一般,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童瞳把窗帘拉开半扇,又开了窗,才看到冷超坐在卧室角落的沙发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仿佛在神游一般,童瞳过去轻轻推了下他,才令他回到现实,他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但童瞳觉得这人已经只剩下一张皮囊,拿一根针轻轻一戳,立马就会彻底泄气。
但是已经很好了,童瞳原以为会再次看到一个崩溃边缘的冷超,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童瞳也坐到沙发上,陪他在黑暗里做一颗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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