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光线充足,周安站在门口皱着眉看拎着行李从楼梯上下来的李呈蕴:“不是吧大哥,我定了三天,现在还不到十二小时你就走啊。”
李呈蕴戴着黑色棒球帽,隐在阴影里的眉眼十分平静,他有些无奈地冲着周安笑笑:“没办法,家里有点事。”
“明天再走不行吗?明天上午我约了四个人的浮潜,而且现在晚上了哪还有车啊。”
周安的手臂撑着门框。
“我叫过车了。”
李呈蕴抬手拂开周安的手臂走出大门,停了几秒,他转过身,视线轻飘飘地在屋内扫了一圈,低声说:“学校见。”
李呈蕴走得很快,禾真倚着露天阳台的栏杆往外看,那一小点白很快消失在沙滩上,禾真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李呈蕴在的时候禾真满眼都只能装下一个人,现在李呈蕴走了,禾真才开始注意到独栋别墅内的装潢。
身侧转来响动,安千秋从里屋走出来站在他旁边,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卷。
禾真认真地观赏完瓷砖上的山茶花才抬起头,毫不避讳地对上安千秋打量的视线,安千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他下唇上的伤口,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
禾真弯着眼睛笑了笑。
安千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烟卷上的折痕,她忽然想起禾真第一次说他的性取向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还在控诉命运的不公,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刚开始禾真还讲几个烂笑话,后来发现没用的时候,他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说:“我喜欢男生。”
她记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了,但表情一定算不上友善,不过禾真也不太在意,确定她不再哭之后,拎起她的书包自顾自地往前走。
靠扒开自己伤口来开解别人的人,应该找一个更温柔的伴侣才对。
“我是不是要恭喜你死而无憾了啊。”
安千秋把烟卷捋直,盯着沙滩开始说违心的祝福。
禾真从地上站起来,抽走她手里的烟咬在嘴里,干净的指尖搭在栏杆上。
安千秋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火机,替禾真把烟点着。
青白色的烟气缓缓弥散在空气里,禾真把烟拿下来,看着火星在风中忽明忽暗。
“你说他喜欢我了吗?”
禾真小声问。
安千秋说不知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他走的时候,那句学校见应该不是对我说的。”
禾真笑了出来,手腕一歪,燃尽的半截烟灰扑簌簌地往下掉。
一支烟烧到底禾真也没抽几口,安千秋这边埋怨他浪费,下一秒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
她摸出火机打火,连着按了好几下都没打着,最后好不容易冒出点火星,却又被刮来的一阵风吹灭了。
“妈的,下次真的得斥巨资买个抗风打火机了。”
安千秋把打火机重新塞回口袋,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发呆的禾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差不多行了啊,李呈蕴走还没到半个小时呢,别搞牛郎织女这一套好不好?”
“你知道牛郎织女为什么能相爱这么久吗?”
禾真扒着栏杆,身体往下探,“因为他们一年只见一次,所以只能忙着做爱,没空思考对方有没有变心劈腿。”
“你怕李呈蕴劈腿啊?”
“没有。”
禾真站直了些,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抿了抿嘴,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字:“我怕他恨我。”
嘲笑的话马上要说出口,但安千秋突然觉得禾真的表情认真的有些过头了,她侧过身,看着在灯光下发亮的禾真,捋了捋身后的头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诡异的气氛:“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和讨厌总得占一头吗?这怎么刚尝到点甜头就反悔啊。”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安千秋看着禾真很轻地出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天空中一朵很厚的灰色雨云。
“我妈和他爸爸在一起了。”
禾真转过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安千秋,扯出一个笑容,轻轻地说:“李呈蕴的爸爸。”
安千秋原本想问“你怎么知道”但下一秒,她更改了用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
看着安千秋脸上逐渐消失的表情,禾真突然感谢安千秋的贴心,没有接着追问他到底有多早。
头顶的灯闪了一下,安千秋又把火机拿出来去点烟,按了一下后才想起来火机已经没油了。
“你——”安千秋顿了顿,“你不应该这样。”
“我知道。”
禾真声音很轻,他看着安千秋,脸上挂着强扯出的笑容,“他会恨我的吧?”
安千秋没接话,她陪着禾真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直到海水开始涨潮漫上沙滩才说:“早点睡吧。”
那天晚上禾真做了梦,梦里他坐在沙滩上抽烟,泛着白色泡沫的海浪拍打着他的脚踝,远处的海面上漂着各种颜色的塑料袋。
有人在远处叫他,他回过头,看见站在浅紫色花圃里的李呈蕴,他的头发和衣领都沾上了草屑,落在他身上的阳光热烈。
这样的场景应该算不上噩梦,但禾真睁开眼的时候全发现身上已经湿透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划过十,距离约定的浮潜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楼下没有动静,安千秋和周安应该已经走了。
风从开了一半的窗户吹进来,白色纱帘鼓出诡异的弧度,禾真赤着脚走过去关窗户的时候,视线落在背对着他站在小花园围栏边上的人身上。
他换了一件看起来很柔软的丝质衬衣,袖口扣子解开挽上去,露出精瘦的小臂。
绕着小花园走了两三圈,禾真看着那个人低头拿出手机,停了几秒,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
禾真按下接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里安静到只能听见微弱的电流声。
“下来吧。”
电话那头的人先开了口。
“好啊。”
即便对面的人看不见,禾真还是笑着点头。
就算是噩梦,他也想做得再久一点。
第34章
李呈蕴走在前面,他手里拿着瓶装牛奶,禾真从侧面能看到白色吸管顶端上一圈很浅的牙印。
走过窄长的木板桥,禾真听见李呈蕴问他:“想去哪儿?”
“我可以选吗?”
“我现在心情还不错,所以可以。”
禾真往前走了几步超过李呈蕴,禾真仰着脸,细细看了一会儿,说:“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对视了好几秒,李呈蕴把手里的牛奶纸盒捏扁了,他一边笑一边抬手把禾真推到一边,然后继续往前走。
过去短短二十二个小时里,李项霆宣布了即将再婚的消息,甄薇第一次见到何萍,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原本毫不在意的甄薇在看到李项霆领着素面朝天的女人走进来的时候,彻底崩溃了。
说好好聚好散的夫妻在酒店包厢里大打出手,李项霆为了护住何萍,第一次出手把甄薇推倒了。
站在包厢门外的李呈蕴第一次听到很多事,例如甄薇已经婚内出轨长达三年,甄薇的出轨对象是李项霆以前的司机,在李呈蕴六岁的时候,李项霆偷偷去做过亲子鉴定。
李呈蕴站在门外只觉得冷,他把这些归咎于酒店的冷气温度调的太低,所以他没进去。
他拦了一辆的士,坐进去之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他让司机随便开,穿过交错的高架桥,李呈蕴看见海市不算漂亮的深色海面。
“去H岛吧。”
李呈蕴看着窗外说。
司机踩了一脚油门,他转过头,脸上有些为难:“小伙子,从这到H岛得很长时间啊。”
一切都太糟糕了,糟糕到他偶尔想到禾真才会平静下来,其实想想,所有事情都是从注意到禾真开始走下坡路的。
只是原来的解决办法有很多,但是现在一个都没办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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