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勉强维持着镇定:“我只是投资,不是具体建造……他们搞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陈岸点点头:“这样啊,那沈老和我们一样是受害者了?……同病相怜呐。”
这话一出,沈麟不好再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容斯言动作。
容斯言的最后一砸,砸在那邪神金灿灿的头颅上,奈何头颅是水泥制成的,比较坚固,纹丝不动。
陈岸皱眉:“有点眼力见没有。”
保镖们会意,一拥而上,把那邪神从莲花座上推了下来。
“轰——”
石像应声倒地,头颅摔得粉碎,把地板都砸穿了。
容斯言这才像是发泄完了怒火,脱力地坐在地上,脸颊上的泪痕还没干,呆呆地看着地板。
陈岸把他抱起来,像抱着一个安静的泥娃娃。
他温柔地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一众人看着。
“解气了没有?”他问他。
容斯言没有反应,他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明明把这些都毁掉了,彻彻底底砸烂了,可是心里还是很空,满身心都是茫然和无能为力。
有什么用呢。
赵正博和父亲不会回来。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提醒他,他在做的只不过是补救,而非逆转。
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没办法逆转时间。
离开前,容斯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燃烧的红烛扔进殿内。
寺庙里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熊熊大火很快把整座燃灯殿包裹了,不消片刻,殿内的秘密就会被彻底埋葬。
陈岸抱着人离开了。
沈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痛心疾首。
心中暗骂陈岸昏了头,搞男人搞得头脑不清,竟然跑来多管闲事。
他和冯达旦基本确定了容斯言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学老师,和陈岸关系匪浅,但是还没有查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因为入校时的背景资料全是假的。
他可能是赵正博的朋友,或者亲戚。
可以肯定的是,陈岸被美色迷惑得不轻,甘愿毁了多年来的人脉关系,只为博美人欢心。
沈麟恼火地看向容斯言,没想到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沈麟惊愕地顿住了。
容斯言被陈岸抱在怀里,头是搁在肩膀上的。
他的目光阴冷而寒毒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碎尸万段,全然没了刚才的茫然和无助。
沈麟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感觉,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很多年前,他在一个年轻的教师脸上也看到过这样的眼睛。
单纯,明亮,清澈,执拗,一往无前。
那是某一年刚开学的时候,新入职的一批教师领了各自的办公桌,学校要求每一个教师都要在墙上贴自己的座右铭,以警示自身。
其他老师都是随便从书上摘抄个名人名言,牛顿爱迪生苏东坡什么的。
只有那个叫郁丹青的老师,用这样执拗清澈的眼神,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道“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沈麟脑子里突然警铃大作。
郁丹青?
难道……容斯言是郁丹青的儿子,郁风晚?
他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
陈岸找了一圈,最后在衣柜里找到了容斯言。
家里原先的衣柜很小,陈岸不爱买衣服,后来容斯言住进来,他就换了个大的,法国奢牌的当季时装一箱一箱往衣柜里塞。
容斯言就缩在最下层,最小的那一格里,只有那里是空着的。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冰凉的水就顺着衣柜缝流出来,地板上一道细长的暗色痕迹,仿佛地板在流血。
“要不要吹头发?”陈岸语气轻柔,小心翼翼,像哄一只怕生的小猫,“吹完头发上床睡觉,白天肯定很累了。”
里面没有声音。
陈岸想了想,道:“还是因为那个破庙的事?……咱不信那个啊,那都是封建迷信,马克思主义者才不怕那个……”
容斯言在衣柜里躲了多久,他就在外面蹲了多久。
蹲到脚麻了,他怀疑容斯言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强行打开柜门。
容斯言没有睡着,也没有哭,只是这样呆呆地坐在衣柜里,眼神空洞疏离。
他拼命地往柜子里缩,好像希望自己成为黑暗的一份子,就此湮灭。
陈岸怕极了他这样的眼神,好像随时就要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了。
他把他从衣柜里抱出来,给他吹头发。
吹完塞进被子里,半逼半哄道:“睡觉好不好?有什么事,明天醒来再说。”
容斯言:“为什么呢。”
陈岸:“什么?”
容斯言自言自语:“为什么,我现在待在这里呢。”
陈岸一愣。
容斯言:“我现在应该去陆月生家里,去杀了他。还有冯达旦。可是我就这样待在这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很温馨美好。”
他的声音很冷,仿佛从很远的地底传来。
陈岸摸他冰凉的手背,反手扣住,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升温:“会的。只是我们需要时机。”
容斯言:“没用的。”
陈岸想要说话,被容斯言打断了。
“我们目前找到了什么?一个人证苏逸川,其他就没了,”容斯言自言自语道,“你知道的啊,没有物证,根本没办法判他们死刑。”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做的都是无用功,我竟然今天才想明白,”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是没关系,我刚刚忽然想通了。”
陈岸:“想通了……什么?”
容斯言:“不要找证据了,不要证人了,直接去杀了他们。”
陈岸一怔。
“早点这么干就好了,陆月生早就死了,冯达旦也早就死了,”容斯言着魔似地道,“我们一直在走弯路啊。”
陈岸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是的,我们不仅要报仇,还要替你父亲洗刷冤屈,他从来都不是畏罪自杀的,他是被害死的。”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陈岸说不出来。
容斯言笑了:“你看,你明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还劝我不要冲动。”
“不要前功尽弃,”陈岸低声地恳求他,“你想想,想想当初为什么要改名换姓进立藤教书……”
回想起一年多以前,恍如隔世。
容斯言抽开手,厌恶而暴躁地道:“不要表现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陈岸心如刀绞,却还是再一次把他的手抓住了:“没关系,我可以慢慢了解,关于你的一切,我都……”
“包括真正的我?”容斯言尖利地道,“不要装了,你没办法接受那样的我的。我刚才在柜子里想什么你知道吗?我想干脆哪天在身上绑炸药,去和冯达旦同归于尽算了,我不在乎周围会死多少无辜的人,只要他死。”
陈岸呆住了。
容斯言嘲讽道:“清醒点吧,你喜欢的是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郁风晚,而不是我,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丑陋的疯子。”
他近乎发泄一般地说着这些伤人的话,心底其实隐隐期盼陈岸能够打断他,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陈岸没有说话。
片刻后,才道:“……那,我呢。”
容斯言偏过头去,不看他,眼眶慢慢红了。
陈岸很小声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办呢?”
容斯言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这天深夜,陈岸没有像和往常一样温柔地从背后抱着他。
他们僵硬地分开了一段距离,谁也不挨着谁。
陈岸告诉他:“我问过文扬了,三天后陆月生有一场粉丝活动,到时候我们去抓他,肯定会有线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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