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好像也没有资格指责陈岸。
一个连容貌都更改了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没能坚守本心。
于是他只好继续沉默。
在无法可想的时候,沉默是最有力的回击。
陈岸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退一万步说,你真的不是郁风晚,可你的眼睛真的很像他。”
容斯言估摸着时间快到放学了,他决定顺着他聊,聊完就有理由离开了。
“他是你的朋友?”
陈岸:“我曾经以为是,后来想想,大概不是。”
容斯言:“为什么这么说。”
陈岸:“癞蛤蟆怎么吃到天鹅肉?不仅吃不到,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里,连处在同一层空间都是不能的。癞蛤蟆想摸一摸天鹅的尾羽,只能等天鹅纡尊降贵,拉下一泡带羽毛的屎尿来。”
这话粗鄙怪诞,可是陈岸说得很自然,好像这番话已经在头脑里转了成千上万次,理所应当。
容斯言眼尾微敛,没有应声。
陈岸逼问他:“怎么不说话,愧疚了?”
容斯言平静道:“我不是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下课铃声就在这时适时地响起来。
容斯言站起身来:“我该组织放学了。”
陈岸恍若未闻,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你就不好奇,郁风晚是我什么人?”
容斯言:“与我无关的事,我的确不感兴趣。”
就在他向外走的时候,陈岸在他身后懒洋洋道:“唐小笛,是我和他的孩子。”
一瞬间容斯言错愕得几乎要转过头去,大声质问他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但是他还是及时克制住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干巴巴道:“哦。”
说完就头也不回,离开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陈小狗,你好深的心机!
第6章 科学育儿
容斯言心知,陈岸在诈他。
他是个男人,不会生孩子,自然也不可能“和陈岸有孩子”。
他不知道唐小笛的来历,从上次家访的观察来看,唐小笛编造了一个虚假的“母亲”,来应付学校的情况调查表。
那么他或许是陈岸和前妻的孩子,或许是亲戚家过继来的孩子,或许是领养的,他并不感兴趣。
只是陈岸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让他头疼。
刚才陈岸故意胡说八道,就是想激怒他,让他下意识反驳。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中了陈岸的道儿了。
陈岸现在应该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他真的是郁风晚。
所以才会冷不丁地刺他一下,想让他露出马脚来。
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屏气凝神,才能不掉进他挖的坑里。
容斯言揉了揉眉心,勉强打起精神。
他拍了拍手,让小朋友赶快背好书包,排成两队,准备放学。
他刚才径直走出办公室,是不想理睬陈岸的胡说八道,也是因为疲累,担心再待下去会被陈岸抓住漏洞。
陈岸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他被步步紧逼,疲惫不堪,丢盔弃甲,无所遁形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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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学生都送到家长手里之后,容斯言打算下班回家。
家长如潮水一般退去,街对面徒留一辆突兀的黑色宾利,宾利前站着陈岸。
容斯言看见那车,心头微微一跳。
原来他冒雨送唐小笛回家的那天,在停车场擦肩而过的,就是陈岸的车。
邵茵戳了戳容斯言的胳膊,状似无意道:“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港式餐厅,听说厨师是香港来的,做麒麟鸡是一绝,等会一块儿去尝尝?”
容斯言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岸已经越过斑马线,走到了他们面前。
邵茵认出这是刚才接送唐小笛的人,也是学校校董,连忙正色道:“小笛爸爸,有什么事吗?”
陈岸的目光停在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
胳膊外侧。
时值夏季,槿城温差不算大,没有热得火伞高张的时候,但终究不算凉快,处在夏秋之交的尴尬时节。
容斯言穿着松石绿的半袖衬衫,米色长裤。
邵茵身材娇小,穿一条浅紫色碎花吊带长裙,皮肤白皙,肩颈流畅,露出两条细瘦的胳膊。
刚才邵茵说话的时候,两人的胳膊外侧就这么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
言笑晏晏,肌肤相触。
不知那相触的温度,是温热还是灼烧呢。
其实只是浅浅地碰了一下,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难免会碰到。
陈岸收回目光:“家访。”
容斯言对上他的眼睛:“今天休息,不家访。”
陈岸面色冷淡:“我只有今天有时间。”
邵茵不明就里,但也听出气氛不太对,打圆场道:“家访没有固定顺序,不方便的话,可以挪到其他时间的。”
“真想不到,容老师今天这么忙,”陈岸淡淡讥讽道,“这样的话,我改天问问周营。”
问周主任做什么,和周主任有什么关系。
一个家访而已,为什么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两个男人都明白这话里的潜在意思,只是碍于旁人在场,没有说破。
邵茵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容斯言深吸一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家是校董,掌握他的生杀大权,要他留就留,要他滚蛋就得麻溜卷铺盖滚蛋。
何况他应聘立藤时的身份是假的,资料是假的,仔细一查就能查出来。
容斯言微微侧头,对邵茵道:“你先回家吧,我家访完就下班。”
邵茵:“你今天站了那么久,今天隔壁老师请假,还是你代的课……”
她有些生气,替容斯言不平。
容斯言温和好说话,工作负责,教书耐心细致,有时忙起来连午觉都不睡,她都看在眼里。
现在可倒好,人善被人欺,不仅工作时间填得满满的,连休息时间都要被挤压了!
无良家长,素质低下,贪心不足蛇吞象。
校董了不起么!
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语文老师,没背景没地位。
要不是学历够好,毕业于985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连立藤的门都进不来。
只能咬着下嘴唇,眼睁睁看着容斯言上了陈岸的车,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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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笛坐在轿车后座,看见容斯言上来,表情有些扭曲:“容老师,今天接着家访啊?”
容斯言:“嗯。”
后座很宽敞,原本一人一边,但是唐小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下意识抱紧了腿,脚踩在座椅边缘,有些不安的样子。
陈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脚。”
唐小笛立刻把脚放了下来。
陈岸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而这显然也是父子俩交谈的日常状态,因为陈岸寡言少语,唐小笛习惯了观察父亲的眼神行事,听到命令也会立刻执行。
容斯言职业病犯了。
虽然身份和资料是假的,但是为了不露出马脚,他进校前的的确确是研修了教育心理学的。
“对小孩说话不要这么严肃,”他轻声道,“小孩会有畏惧感,时间长了产生心理隔阂。”
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他在干什么,替陈岸教孩子吗。
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多说一句话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危险,还忍不住多管闲事。
他凭什么去管陈岸的孩子,还指责陈岸教育方式不对。
以两人现在复杂尴尬的关系,陈岸指不定要讥讽他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承认自己是郁风晚了?”“真当自己是孩子爹啊”。
然而陈岸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竟然没反驳也没嘲讽。
容斯言想了想,应该是有小孩在场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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