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可诛。
厉劲秋作为维也纳之春的作曲人,自发站在了钟应这边,并不打算搭理弗利斯。
可惜,这位商人似乎要表达支持维也纳之春的决心,顺势坐在了厉劲秋的旁边,让他避无可避。
原本坐在评委席一侧的厉劲秋,因为弗利斯,瞬间变成了整个音乐会的焦点和核心。
就连樊成云都笑着说道:“看来弗利斯先生确实喜欢你的作曲。”
厉劲秋面对大师,总是不好随口就来。
他保持着晚辈的礼貌,正襟危坐,无比自信,“等他听完钟应的作曲,他就会像墙头草一样喜欢钟应。”
很不给弗利斯面子。
音乐协会重视专业意见,同样尊重弗利斯的选择。
他们给了艺术乐团一个机会,可弗利斯最终要坚持选择维也纳之春,他们也会顺从于弗利斯的要求。
不仅是因为维也纳之春是优秀的乐团。
更因为维也纳之春的作曲人是厉劲秋。
琵琶和西洋乐的合奏,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作曲家。
怀揣着这样的期待,维也纳之春终于登上舞台。
指挥、琵琶、管弦乐队陆续登台。
最后登场的钢琴家,身穿燕尾服,故作姿态的向台下致礼,得到了弗利斯热情的掌声。
只可惜,厉劲秋只给了对方冷漠。
他提出了好几次更换钢琴演奏者,都遭到了团长的严肃拒绝。
理由很简单,这位演奏者是著名钢琴家于美玲的儿子,连君安。
连君安七岁登台,弹得一手极好的贝多芬,技巧无可挑剔,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演奏者。
厉劲秋盯着连君安坐在钢琴前,只觉得团长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什么找不出比他更好的演奏者?
明明钟应弹得都比他好!
全场只有厉劲秋感到不满,维也纳之春的《凝视星空》,在他沉默的不满之中,扬起了指挥的手腕。
钢琴的澄澈声音,奏响了第一个音符,流淌在音乐大厅的忧郁,挑起了所有人的思绪。
仿佛听众身处的不是辉煌的音乐厅,而是无尽旷野。
稍稍抬头,就能见到奥地利上空的银河,点缀着亿万繁星。
这片美丽的土地,有艺术、有音乐、还有悲惨的死难者。
生者对他们的怀念、哀伤,能够挑起灵魂的波澜,在钢琴、琵琶弦、提琴的合奏中,让人为之泛起泪水。
连君安无疑是这场演奏最为出色的音乐家。
他时而敲出难以平息的悲痛,与琵琶清泠旋律完成漂亮的上行。
时而保持着安静的沉思,让听众在他带来的紧张中得以喘息。
在乐曲终章,他甚至弹奏出技巧极为艰难的三重颤音,为众人凝视的星空,画上了完美的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出了音乐的魅力。
评委席沉浸在乐曲展示的深邃乐思之中,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喟叹。
“这只曲子太棒了,即使钢琴比琵琶更抢眼,我也非常喜欢它!”
“天籁之音,我毫无疑问会支持他们纪念死难者,这世上找不到比《凝视星空》更适合在76周年纪念日奏响的乐曲。”
即使是专业乐评人,都无法从维也纳之春的交响曲里挑出错漏。
哪怕他们的琵琶成为了伴奏、成为了陪衬,也无法阻止那架奇妙的钢琴,摄住他们的心魄。
“厉先生,您果断没有让我失望,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弗利斯发自内心的赞叹,“您是个天才!”
“不要还没听艺术乐团的演奏,就夸下海口。”
厉劲秋的语气,仿佛弗利斯夸奖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对手。
评委们诧异看他,一时之间还以为厉劲秋不是维也纳之春的作曲人,而是艺术乐团的。
“秋,你对自己总是很严格,但我们确定,你值得接受任何赞美!”
“赞美?”厉劲秋冷笑以对,“我记得音乐协会定的主题,是用琵琶弹奏纪念曲。”
他抬手示意舞台,“琵琶呢?”
作曲人亲自挑错,比任何乐评人都更加无情。
“我没有听到一位音乐家对死难者的纪念,我只听到了钢琴不知羞耻的炫技。”
大厅一片寂静,越发觉得厉劲秋不可理喻。
“我觉得钢琴弹奏得非常好。”
“也许连君安太年轻了一些,表达不了纪念日的沉重,但我觉得他发挥得足够完美。”
只听过不完美乐曲的专家,对不完美表示满意。
而唯一一位听过完美乐曲的厉劲秋,怎么看连君安怎么不顺眼。
“对,钢琴很美。但这不是我要的乐思,也不是我想表达的主题。”
厉劲秋没法直白表达他的遗憾,他只能说:“希望各位听完艺术乐团的演奏,再出声点评,不然会显得你们很不专业,也很可笑。”
他的话着实震撼了评委们。
他们只觉得厉劲秋一如既往的发疯,说话还是这么的不留情面,连自己的曲子都嫌弃!
就连弗利斯都不屑的表示:“可我听说,艺术乐团的作曲人,是那个年轻的中国人。他懂什么作曲?”
厉劲秋顿时爆发出老师维护学生的怒火。
他嗤笑道:“这只能说明你见识太少,根本不懂得优秀的作曲需要什么,也不明白什么才叫优秀的演奏。”
弗利斯微眯着眼睛,仿佛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位作曲家不是善茬似的,似笑非笑的看他。
“您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维也纳之春已经退场,舞台上忙碌着艺术乐团的幕后。
他们摆放着乐谱架,为了待会的演出做着简单的准备。
钟应一身郑重的黑色衬衫西裤,简单的融入了艺术乐团,又因为他怀里的红木琵琶,显得突兀异类。
在西方交响乐的领地,维也纳之春以钢琴为主,琵琶伴奏的决策,更适合西方人音乐的习惯。
但是,厉劲秋微眯着眼睛,扬起下巴,傲慢的去看偏心维也纳之春的弗利斯。
“我什么意思?”
“我在说你根本没见过天才。”
厉劲秋抬手指向正在调弦的钟应,笃定的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第21章
钟应坐在台上, 调完弦抬头,见到齐刷刷的视线。
评委们看他的眼神,诧异、惊讶, 还带着一丝探究。
舞台和观众席有一定距离,钟应只能听到他们激烈的交谈,却听不清他们快速的语调具体在说什么。
于是, 他用微笑回应了厉劲秋示意, 又向师父点点头。
视线一扫,就见旁边的弗利斯一脸傲慢。
这还是他与弗利斯道别后,再次见到这位富商。
钟应查看资料的时候, 时不时会见到弗利斯掌控的珠宝集团, 持续纪念解放日,举办公益慈善音乐会。
且不说弗利斯是不是好人。至少,作为一个犹太人,他对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记忆得弥足深刻,比任何财团都要刻骨铭心。
钟应手指轻扣丝弦,觉得那把疑似郑女士的雌蕊琵琶, 应该对弗利斯非常重要。
如果不重要,他也不会拒绝别人的观看, 拒绝交给艺术乐团。
也许……
它的价值, 对于弗利斯来说,远远超过一千万欧。
“小应,好了吗?”
为了打倒维也纳之春,莎拉亲自指挥, 期待的看向钟应。
“好了。”钟应乖巧回应, 左手按弦, 右手悬空等候。
随着她指挥棒轻落,拨响了《同舟共济》的第一个音。
大厅金碧辉煌的室内,在这个极为高亢的音律里,变得愈加辉煌耀眼。
早就做好准备,再听一首哀怨曲调的评委,顿时精神一震,竖起了耳朵。
艺术乐团的演奏,从庄重、严肃的C大调开始,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一片死难悲惨的天空,更像是和平年代的如洗碧空。
琵琶的旋律,始终领着管弦乐队跳跃。
评委们仿佛不是身在阴暗的战火,而是站在毛特豪森纪念碑下,听着冷静的悼念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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