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贴在客厅与走廊分隔的琉璃门上,蓝军生的叹息,郑媛低低的语调,苏思婷妈妈抽泣声悉数飘来。
柏舟一站在他身边,这次他没让蓝山别贴门,而是垂着眸,脸色很白,不安地握住蓝山的手。
柏舟一到底还是个小孩,面对成人世界的苦难时难免害怕,也害怕蓝山害怕。
柏舟一听了会儿客厅的声音,悄悄牵住蓝山的手,拉着他往里去。
“嗯?”蓝山刚回头,已经被用力从门边拽走。
柏舟一牵着他跑过狭窄的走廊,推开西侧屋子的房门。
书房没开空调,闷热的空气打着卷,扑面而来。
柏舟一在西晒里放开蓝山的手,踮脚把百叶窗拉下来,摁下电脑开关键。
“你要干嘛?”蓝山看着他熟练打开台式机,输入密码,他惊愕道,“这是我家电脑,你怎么知道密码?”
“嘘。”柏舟一说,“上次阿姨输,我记下了。”
蓝山:……
“挺有探知欲的,适合当个盗贼。”蓝山干笑。
柏舟一却没在意他的挖苦,等待开机动画完毕,又耐心等完主机反应,他点开网页,用一年级刚刚学会的拼音,在搜索栏打出……
【离婚】
蓝山看着屏幕,愣了:“你从哪学的这个词。”
六岁小孩的教育面朝向光明,接触到最恶劣的词汇也不过是“盗贼”、“强盗”、“土匪”这类罪状明确的坏蛋名称,就连学到“结婚”这个词汇,老师也不把“离婚”作为其对立面放出。
“刚才,阿姨说的……”柏舟一困难地使用完键盘,回头问,“是这两个字吗?”
蓝山的词汇量远超六岁程度,柏舟一每每有不确定的词,都会向他询问。
蓝山点头:“是。”
于是蓝山点下搜索,对着一页面的“离婚”相关信息说:“我觉得,那个阿姨需要离婚。”
蓝山被密密麻麻的信息条晃了神,过一秒才发问:“你知道离婚是什么吗?”
“知道,结婚的人分开。”柏舟一说。
“是,也不是。”蓝山努力给他科普,“离婚不仅是指两个人分开,还有财产——就是钱,社交关系——就是共同认识的人,小孩归属权——就是婷婷跟谁走,的分割……婷婷妈妈肯定得离开那人渣,但不能拎着箱子就走,不然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那要怎样?”柏舟一被难住了,这是老师没教过的题,也是公式数字解不出的答案。
“应该要打官司。”蓝山也没底,他从岩壁上摔下来才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只能凭常识说,“需要请懂的人——也就是离婚律师,帮忙。但是……请律师…要花钱。”
蓝山往门外望一眼,说:“婷婷妈妈,看起来不太有钱,也不太能和她老公离婚。”
柏舟一说:“哦。”
他抿起嘴,看起来有些沮丧,又好像若有所思。
蓝山看着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这个小天才第一次遇到解决不了、答案还被驳回的问题。他看起来并不服气自己的答案被否决,又像在思索更严谨的解题方法。
蓝山想开口安慰句什么,但他属实没有安慰柏舟一的经验,更没有解决苏思婷妈妈苦难的能力,只得闭嘴。
好一会儿,柏舟一抿下唇,说:“离婚好麻烦。”
蓝山说:“是有点。”
就当他以为柏舟一要发表什么更精妙的解决方法,又或是对现有婚姻制度的狠狠批判时,柏舟一倏然抬眼看他,很坚定地说:“我们以后不要离婚!”
作者有话说:
检索到关键词——离婚、蓝山
柏舟一输出——拒绝
第十五章 天才也为八百块折腰
“我们离什么婚?”聊正经事呢,柏舟一忽然孩子气地来这么一句,蓝山愣一下,哭笑不得,稍大些声反驳,“我们根本就不会结婚!”
六岁的柏舟一不似更小时候天真,已经懂得了不少道理,他用力说:“我们会的。”
又说:“但是苏思婷妈妈得离婚。”
蓝山说:“离婚是她自己的事,我们外人抢着帮她离了,未必好。”
“不,好。”柏舟一冷静地说,“她离婚就不用挨打,也不用没错还来别人家道歉。”
蓝山扶额,刚想说有些事情不是数学题,一二三条件摆出来一定能得出四五六……柏舟一又开口道:“苏思婷有这样的爸爸,很难健康长大。”
这一句,忽地把蓝山点愣了。
他忽然想起,高中之后,自己确实没再见过苏思婷,去问柏舟一也说不清楚,只说某一天她没来上课,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蓝山猛地一震,叫嚷着打人的酒鬼,苏思婷妈妈身上的伤口,提及父亲苏思婷苍白的脸色……这些线索渐渐汇聚,凑出一个冰凉的答案。
苏思婷有活到成年吗?
蓝山一个激灵,当机立断说:“苏思婷妈妈得离婚!”
柏舟一还想着如何说服他,没想到蓝山已经自我攻克了,他构思好的理由堵在喉间,最后说:“嗯。”
又补充:“那得请律师,按你说的。”
“嗯嗯。”蓝山上前到书桌边,取代柏舟一的位置。
柏舟一看着他熟练操作键盘,在提问栏输入问题。
【请离婚律师需要多少钱】
“5000。”柏舟一拿着筷子,很认真地说,“你能给我5000块吗?”
“好家伙。”潘诗倒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脑袋,笑骂,“平时不要钱,一开口就是5000,也太不给你娘我一点心理预期了。”
“可以吗?”柏舟一追问。
“当然——不行!”潘诗拖长声音,喝着果汁否定道,“5000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拿来干什么?和蓝山私奔?”
“给苏思婷妈妈离婚。”柏舟一说。
“噗——”潘诗一口果汁险些喷出来,她咳嗽着大笑,“你们知道离婚是什么吗哈哈……”
柏舟一看着她,皱起眉,不理解为什么要嘲笑,只说:“蓝山告诉我,请离婚律师大概需要5000块钱。”
潘诗不笑了,她发现儿子好像是认真的。
“你们有钱吗?”
“我们会有的。”柏舟一毫不犹豫,蓝山说会有的,那就会有,尽管他们两人一摸口袋,零花钱加起来不到80,买个水枪都只能挑最便宜那款的......
潘诗问:“那你觉得,你想要帮助的……婷婷妈妈,她有钱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柏舟一,他算不出苏思婷妈妈的财政情况,他甚至对5000元都没有概念,他见过最多的钱是过年时,奶奶塞给他厚厚红包,柏舟一判断那大概是二十张钞票的厚度,但那包在他手里待了十秒,立刻被父母抢过去还给老人家了,说小孩子用不到那么多钱,给点图个吉利就行了.....
柏舟一无所谓两千块,他确实不缺钱,也用不上钱。
但苏思婷妈妈用得上钱,有了这两千她就不用费尽心思把女儿送去攀岩馆夏令营避难,也再不用半夜偷偷把碘伏藏起来。
她甚至不再需要买它们,除了极少数意外,没人再会在她身上留下可怖伤痕。
她需要钱,她得有钱。
柏舟一以主观得出结论:“她有。”
“那她为什么不用这5000去离婚呢?”潘诗再问。
柏舟一不知道。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可以建议她离婚,也可以帮她找警察,甚至可以找人把她丈夫打一顿......但是你不能帮她决定离婚,你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能力。”潘诗轻柔地拍拍柏舟一的脑袋,宣告这幼稚的提案到此结束,“吃饭吧。”
柏舟一和蓝山的计划很简单——找父母要钱,但无论是柏家还是蓝家,对于别人家的家务事都表现出了“不干涉”的态度,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父母给介绍个律师,钱自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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