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秒过后才回过神,用力将人推开。
陈觉的脸颊一侧,耳际到鬓角那片还带着伤,发梢半湿未干。宋珂起身站到远一点的地方,溺水一样重重地呼吸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说:“对不起。”
以为他是为刚才的事情道歉,宋珂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质问他他却停了一停,眼眶里泛起血丝:“对不起,宋珂,我真的没有办法再骗自己。”
太辛苦了,他做不到。假装不再爱宋珂,假装不在意宋珂跟别人在一起,强迫自己跟宋珂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就此放手,他就是死也做不到。
宋珂把目光移开,听到陈觉的嗓音缓慢却清晰:“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今晚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就连陈觉的话也很不真实,宋珂以为自己又犯病了。转过身去站在沙发旁边,看见窗户上凝结着一点水汽,看见外面那挂月亮,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再一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快不认识:“可是我已经可以没有你,你又知不知道?”
这话是真是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就是赌一口气,也许就是还没放下之前的一切,谁知道?可他偏偏知道一点,他跟陈觉之间仍然隔着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关乎仇恨,更关乎一个人的自尊,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抹去的。
许多东西,无形,无状,却比爱情甚至是性命都重要。假如因为这些东西他们两个再回不到从前,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陈觉静默良久,终于说:“我知道,你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
“所以以后再不要那样了。”宋珂面无表情地凝视他,“我们两个只可能是同事,是朋友,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再有刚才那种事,咱们两个就再也不要见面。”
陈觉手指微微地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的时候楼下灯已经暗了,客厅没有人,地板的水也已经擦干净,仿佛今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到玄关,宋珂扶着鞋柜穿鞋,陈觉从后面将外套递给他,两人甚至没有对视一眼。
“不用送了。”他说。
陈觉就那样停在门口。
一直到走出别墅,走出庭院,走进外面那条寂静的马路、昏暗的夜色里,依然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宋珂觉得有点儿冷,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薄风衣。
那天晚上他梦到爸爸,爸爸躺在医院的走廊里,身上照样裹着一件薄薄的衣裳,冷得瑟缩。爸爸的手那样枯瘦,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却没有一张属于他们父子俩的病床。
这一切都是陈宗义造成的,而这个人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如今爸爸已经离开多年,老家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把他给忘了,忘了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热心肠,忘了这样一个寂寂无闻的出租车司机。可是宋珂还记得,记得那么多的父爱,记得那么多的痛,记得睡在医院走廊,哭都不敢哭出声音的许多夜晚。
这一生能不能忘得掉,谁也不知道。他只能固执而顽强地活着,把对爸爸的思念和对未来的希冀藏在时间里,慢慢地去适应。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他总是在适应。
紧接着那个周一陈觉上班很早,一个人开车到园区,连助理小铃都还没有到。公司里静悄悄的,零零散散几个同事在吃早饭、喝咖啡,见到他笑着扬手:“陈总,来这么早。”
像老朋友一样。
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里面被助理打扫得纤尘不染。他坐过去开机,听着风箱启动时嗡嗡的细响,看着屏幕画面一点点亮起。
小铃不知道他在,拿着喷壶进来还吓了一跳:“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说给你擦桌子呢,吃早饭了吗?”
他瘦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今天阳光充足,看着精神倒还好,只是眼圈下面有淡淡的青色。回了几封电邮,吩咐助理帮忙安排行程,行为举止也依旧干练。
开会的时候他跟宋珂位置相近,彼此却没有什么交流。程逸安觉得奇怪,会后私下问他:“你跟宋珂怎么又不讲话了,这才好了几天?周五出去团建好好缓和一下吧。”顿了一顿又有点郁闷地讲,“不过宋珂要带秦彬凯一起去。要不你还是别去了,省得起冲突。”
陈觉却似乎不在意:“没关系,我去。”
周五的那天,宋珂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坐了秦彬凯的车。没想到路上会堵成那样,春暖花开时节所有人都想着出去散散心,城里往郊区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后来塞得一动不动了,宋珂跟秦彬凯终于下车透气。走到马路旁边,陈觉正在车尾打电话,好像是在安排铭途的什么工作。
回过身来,陈觉握着手机看到他们俩,微微点了下头。
走开以后秦彬凯问宋珂:“他还在管铭途的事?”
宋珂嗯了一声。
“精力真够旺盛的……”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就不怕把自己累出个好歹来吗。”
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身边却停得像停车场,难免叫人无言。
到目的地山庄时已经近中午了,睿言那些坐大巴的同事早早抵达,玩桌游的玩桌游,搓麻将的搓麻将,就连程逸安也在远远的地方钓起了鱼。
宋珂和秦彬凯停好车后略坐了坐,然后就决定去爬山。没走两步秦彬凯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拿水,就说:“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一趟。”
在原地等的时候宋珂看到陈觉,他从水库那边走过来,步子迈得很慢,右腿似乎仍有点不便。走到宋珂身边他顿了下,仍然是微微颔首。宋珂主动笑了笑,问好:“没去玩?”
他说:“回来拿钓竿,你呢?”
“我跟老秦去爬山。”
“注意安全。”
宋珂就把头轻轻点了点。
走远后陈觉停下来,回头看了宋珂一眼。宋珂穿着一身蓝白色的运动服,双腿很直,身形很修长,两只手插在外套兜里背对着自己的方向。
太阳很烈,陈觉看得微微眩晕,眼前白茫茫的,灰白的一片,只有宋珂是一抹亮色,再多的青山绿水都不如他的样子来得显眼。
等来秦彬凯后两人肩并肩慢慢向山脚走去。陈觉收回目光,过了好久才走回程逸安身边。程逸安从座椅上回头瞟了他一眼:“你是现砍树做竿子去了吗?去这么久,鱼都快被你饿死了。”
陈觉坐到他身边一言不发,下完竿也只看着水面。
太阳烤在头顶,烤得身体都快要蒸发在岸边,心里面始终是没有什么着落的。程逸安也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助理来叫烧烤,大家就都聚到遮阳棚下的烧烤架周围去了。架势拉开,菜跟肉也通通端过来备好,忽然有人想起来:“怎么没见宋总跟他朋友?”
“他们好像爬山去了吧。”
“这么久还没回来?要不要等他们啊。”
一个电话打过去,结果是秦彬凯接的,说宋珂的脚在山上崴了一下,让他们先吃不用等。挂了电话大家都笑得挺暧昧的:“咱们真是多此一举,没准儿老板还嫌咱多事呢。”
程逸安坐一旁听着,全当不明白。
有女同事自告奋勇去做“主烤官”,陈觉起身去帮忙,添炭的时候只听女同事“呀”了一声:“陈总监你的手……”
陈觉的手指被炭烙了一下,不过他说没事。女孩子见不得这个,劝他还是去附近的小诊所处理一下,起码也消消毒,买张创可贴包上。后来陈觉就把外套拿上,开车走了。
等他走了,那位女同事私下问小铃:“你老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刚才那炭那么烫,他的手碰到了连缩都没缩一下,表情也冷冰冰的。”
小铃不爱议论这些,对着桌子轻轻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老板人挺好的,早上还问我家住哪里,回去要不要搭他的顺风车。”
她甚至想过哪天老板要是回铭途,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她知道老板在这里待不长了,也没什么缘由,就只是有这种第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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