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咳咳。”陈觉清了清嗓。
镜片后面是一双慈祥的眼睛,微笑时眼角有些自然的纹路:“又闯了什么祸?”
她年逾五十却依然耳聪目明,加上退休前是外文老师,身上自有一股卓然的书香气,任何时候讲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陈觉上前:“您怎么也跟妹妹一样,找着机会就数落我。作为家里目前硕果仅剩的一名雄性,我也算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吧,好歹给我一点尊重行不行。”
他一贫就是有事相求,这个规律许冬云早摸清了,于是笑着把眼镜摘下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为的什么,说来听听。”
“……”
见哥哥一时不言语,陈念急得不行:“你不说我说,他周五要带人回来吃饭!”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
“就是那个谁!”又被陈念抢先了。
陈觉扭头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赶紧把嘴巴给闭上,陈念知错就改,笑嘻嘻地比了个OK。
原来不是普通朋友。许冬云了然:“是之前跟你爸爸提起过的那一个?”
上一次出柜以父子俩差点断绝关系告终,当时继母跟妹妹没少从中调停,所以大致也了解一些。
陈觉平常在家里总是耀武扬威的,一提到自己的那个“他”,表情却有点不好意思,客客气气又支支吾吾地表示:“你们不是一直说想见他吗?这回我好不容易把他说动了,答应这周末来咱们家。”
许冬云是极早一批留过洋的,思想本来就很开通,加上一向把陈觉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当然只有为他操心和高兴的份。
“你们俩处了这么长时间,借这个机会要是能安定下来当然很好。既然是来咱们家,一应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跟你顾阿姨会帮着张罗好,你只管把人带回来让我们瞧瞧就行。”
“谢谢妈。”他立马笑逐颜开,“放心吧,你们准会喜欢他。”
这样愣头青一样的哥哥不是不滑稽,就连陈念都瞅着他乐,又在书房里絮絮叨叨半晌才打闹着出去。
回到出租屋,陈觉把敲定的时间通知宋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反应。其实昨晚冲动之下答应完,今天早上起来宋珂就后悔了,心里打了好几个小时的退堂鼓。
“要不算了吧,这几天公司这么忙。”
“宋珂!”陈觉一点就炸,炸完又把语气缓和下去,“别怕,有我在你怕什么呢?迟早是要面对的嘛。”
宋珂把身体转开:“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就是觉得没必要。”
陈觉急了:“难道你还想哪天跟我分开?”
这倒是没有想过,只是内心仍然会对那样的家庭有些抵触,担心自己融入不进去。要真是这样,最后失望的还是陈觉。
可是陈觉又很会安抚人心:“凡事总要尝试吧,你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再说了我以人格保证,保证我妈跟我妹妹她们都会特别喜欢你。只要过了这一关,往后逢年过节咱们就能在一起过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我每回春节都两头跑?”
最后终于是把人给说动了。
宋珂的性格是很务实的那种,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会做好。隔天他特意给自己本科时认识的俄语系老乡打了一个电话,请教对方有什么书是适合送给长辈的,得到几个答案后拿纸誊抄下合适的版本跟译本,为此还专程跑了趟书店。
买来的书带回家拿牛皮纸包严,外面用细细的麻绳捆好放在鞋柜上。给陈念的礼物相对简单一些,是一条丝巾,但也花去他整月工资。包装照例是自己来,包好后跟俄语书放在一起。
当天早上十点钟,陈觉开车来接他,见到他手里提的东西很诧异:“你准备的?”
不是我准备的,难道还会从天而降?
宋珂不言不语,默默地就上了车。
陈觉在后面笑得见牙不见眼,上车以后亲自给他系安全带,低声对他保证:“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这一辈子我就爱你一个,就算我爸活过来掐着我的脖子反对也不管用。”
“谁怕了。”
宋珂笑着撇开脸,再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十二月的气温居然暖得像春天。从他们俩租房子的小区往城西走,一路上都很通畅,道路两旁的悬铃木高大茂密,地面的方砖上满是树叶的阴影,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陈觉没有说什么话,可是心情一直很好,甚至还在轻声地哼歌,直到把车开进树林掩映的别墅区才停。
“马上就到了。”
他捏捏宋珂的手。
寸土寸金的市区竟有这样的地方,宋珂从不知道。这里的绿化奢侈,层高奢侈,空气也很奢侈。宽阔的林荫道笔直向前,每家每户都是高门独院,远远望去面积仿佛无边无际。高大的梧桐树浓翠如盖,月牙状的碧波湖里还养着几只天鹅,戏水的姿态伸展自如。
“这湖不算深,冬天湖面冻结实以后业主可以上去玩。”
陈觉说完,宋珂转回头,一开口就冒傻气:“玩什么?”
鼻尖被刮了一下:“滑冰。”
原来在小区还可以滑冰,这是宋珂头一回听说。
他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下车,陈觉牵起他的手,被他有点别扭地挣脱出来:“自己走自己的。”
空气里都是自然的花香跟草味,阳光像碾碎的金箔纸,有人从天上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只有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有资格与之不期而遇。
一进院门,宋珂注意到半开放的车库,里面八辆车分两排停得整整齐齐。宋珂扭头看陈觉,陈觉有些心虚地解释:“两辆是我爸留下的,两辆我妹在开,还有一辆是我妈的,剩下的才是我的。”
就差再分给保姆一辆。
不过宋珂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他喜欢的是陈觉这个人,又不图陈觉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况且陈觉从来没有显露出什么优越感。
这样一想,也就从容起来。
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没想到陈觉妈妈跟妹妹都非常客气有礼。尤其是陈觉的妹妹,自打一开门眼睛就没从宋珂身上离开过,脸上一直是笑嘻嘻的。
“我叫陈念,”她站在陈觉身边,揶揄哥哥的时候表情顽俏生动极了,“这是谁呀,你也不给介绍介绍?”
陈觉这才含糊其词:“这是宋珂。”
她笑着伸出纤纤玉手:“幸会,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态度又极为大方。
宋珂跟她握了一下手,然后才向许冬云问候:“伯母您好。”
许冬云也是微笑的:“人来就行了,带东西实在太客气,我们事先也没有什么准备。”
陈觉脑子不转弯:“妈你昨天不是说准备了金子吗,没买到?”
许冬云啪地打了他一下:“就你多嘴。”
这下不止是他们,就连端茶出来的顾阿姨都笑了。
整座别墅坐北朝南,一楼的客厅更是大而敞亮。通铺到底的地毯绵密厚实,脚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沙发也软得惊人,一坐下去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下陷,不过宋珂的坐姿依旧很挺拔。
顾阿姨回厨房切水果,陈念打着帮忙的幌子跟着溜进去,边偷吃切好的梨边小声说:“又有学问又有气质,难怪我哥整天牵肠挂肚的。不过我哥也太没出息了,你瞧瞧他,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到人家脸上去。”
“不怪他,”顾阿姨笑呵呵的,“这孩子连我看着都喜欢。”
“那是当然,毕竟是我哥嘛,眼光绝对是一流的。”
客厅里聊得没有厨房那么热火朝天,不过气氛照样很好。
“喝茶。”
“谢谢伯母。”
隔着杯盖,上好的雨前龙井就芳香扑鼻。宋珂端起来,先只尝了一点,烫,可是舌尖已经感到回甘。
许冬云没有喝,只是说:“早就想请你来坐坐,陈觉怕打扰你,一直推三阻四地不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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