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觉表情暴怒:“你就知道钱!到厨房外面去打几盆水过来。”
不是不滑稽。都到这步田地了,两人还在各执一词。
一番折腾下来陈觉满身是水,名牌衬衣成了脏兮兮的乞丐服。宋珂身上虽然没打湿,可睡衣袖子却被火苗燎焦了,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
很快邻居们循声赶来,假借关心之名行看热闹之实。宋珂弯腰又点头的,一个一个表达自己的歉意,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全部送走。
回到客厅,发现陈觉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原本英俊的脸颊蹭得全是灰。他在打量这个狭小的出租屋,蹙着眉。
宋珂紧张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他也许想不起什么,因为这里跟以前已经截然不同了。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早就被收好,两个人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几乎什么也不剩,连同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
“那是什么。”陈觉问。
顺着目光看过去,宋珂见到挂在卧室门口的风铃塔。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简言之:“辟邪的。”
陈觉拧起眉,严肃又不解:“你一直这么迷信?”
“宁可信其有啊。”不知怎么的,宋珂没忍住笑了出来,因为觉得他煞有介事的模样有点可爱。
陈觉面容浮上愠色:“怎么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出大事,人不在居然敢不关火跑出去,要是今天我不在——”
“要是今天你不在我也不会有事。”
迎着那道冷厉的目光,宋珂意外发现他颈下好长一道红印子,应该是灭火时不小心烫的,心脏顷刻间柔软下来:“抱歉啊,害你受伤。”
陈觉左手往脖子上摸了一下,眉头顿时拧得更紧。
“很疼吧?家里没有烫伤药,要不要现在去趟医院。”
倍加小心地盯着他,还是只换来满脸不快。他起身,语气不善地说:“带件干净衣服。”
带就带,何必生这么大气?
宋珂匆匆忙忙地随他出了门。谁知到了外面陈觉也不肯拿外套,谱很大,脸色也难看得要命。
“你穿啊。”
“我让你穿。”
“我不冷。”
“少废话。”
他的脾气真的差了很多。
上了车两人就没再交流。晚上九点的临江城灯火通明,路上车流缓慢地向前移动,两侧的高楼大厦止不住地后退,周围的一切如同千帆过尽。
渐渐的,宋珂察觉不对,因为行车路线很陌生。
“我们去哪家医院?”
陈觉面无表情,目光直视前方,“去我家。”
宋珂一下子坐直:“为什么是去你家?”
陈觉没有解释,而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想去就跳车。”
跳……车……?
再傻的人也知道惜命,宋珂只好任凭司机将自己带到某处环境不错的公寓,一路上三关两卡,安保格外严密。
他猜想这就是陈念提到过的,她哥的秘密小公馆,从父亲陈宗义那里继承来的。
自地下一层坐电梯上去,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身上穿着那件厚实宽大的外套,密闭的梯厢里能闻到淡淡的薄荷烟味,宋珂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这里一梯只有一户。走到五层公寓门口陈觉脚步骤停,害得宋珂差点撞到他背上,“怎么?”
陈觉起初不接话。宋珂以为他是后悔带自己来这儿了,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他低声问:“以前来过这里吗?”
宋珂完全没有意料到,滞了下才说:“没有这个荣幸。”
“我连你都没有带来。”陈觉似乎不信。
“你秘密那么多,谁知道在这里藏过几个人呢,不带我来有什么可稀奇的。”宋珂越来越佩服自己,这种境况下也能开得起玩笑。
进去以后不出所料,眼前这个“钻石王老五公寓”显得相当凌乱,客厅里穿过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厨房里还有喝过酒的杯子,没来得及处理的烟蒂,幸好地上没有什么避孕套之类的私人物品。
陈觉并没有带他参观,只是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给他:“先去洗手间把脸洗一下。”
宋珂依言去洗脸,一照镜子方才吓了一跳。自己脸上又是黑灰又是墙灰,耳后一整片头发都烧焦了,模样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刚才自己还笑陈觉,原来更没形象的那个是自己,而陈觉竟然也没提醒他。
处理完手上跟脸上的污渍,他出去找剪刀,结果房子太大了茫无头绪。只好走到主卧门口去问:“陈觉,剪刀在哪。”
“等等。”
过了半分钟,陈觉从里面的小卫生间走出来,赤裸着上半身。
宋珂其实不会觉得尴尬或者什么,就是毫无准备,看到的比较突然。于是背过身:“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领子都烧烂了还不脱。”陈觉口气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穿上T恤,走到外面找到剪刀,“你拿它干什么。”
“我想把头发剪一下。”宋珂微微侧身,给他看自己的耳鬓。
陈觉笑了一下,很低的。
这好像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宋珂想质问他:“还说我,你又笑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自讨没趣,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去卫生间剪头发,整个过程很小心,剪得也不多,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一回头发现陈觉在门口抱臂看着,似乎对这件事有点兴趣但是兴趣不大。
宋珂也不吭声,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结果被陈觉伸手拉住:“我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想避避不开,身体被他禁锢在胸前。
呼吸靠近的瞬间宋珂确信自己还算从容,只是心跳有短暂加速。陈觉看了几秒,慢慢地将手放开:“明天记得找专业人士修一修,你这样不能见人。”
明知他是刻意夸张,宋珂心里还是猛地一咯噔。因为第二天九点就有会,即便自己想剪理发店也不可能那么早开门,到时候这副尊容恐怕叫人笑掉大牙。
没想到陈觉忽然说:“你还有一个选择,请我替你修。”
宋珂迟疑了,因为压根儿不知道他还有这项技能。而这样温和的语气更不像真的,只恐怕又是什么幻觉。
“放心,不会太难看。”
啊?
“毕竟现在已经足够难看。”
好,是真的陈觉。
人在屋檐下,宋珂只好忍气吞声。
最后被带到客厅,把名家手抛的大理石茶台当板凳用,活脱脱暴殄天物。陈觉找了件衬衫给他,叫他自己围在脖子上,又找出个带握把的椭圆镜给他拿着。
在陈觉家有面小镜子已属神奇,更神奇的是这东西似乎还不是平面的。宋珂左看右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张口问出一个很没营养的问题:“哪来的镜子?”
“你有没有常识。”陈觉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语气也不太耐烦。
宋珂急火攻心,下意识踢了他一脚,完完全全的下意识,“不会好好说话吗?”
踢完才晓得后悔。
三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可以揍他,三年间相爱的时候也可以揍他,偏偏就是现在,自己没有资格再这样对他。
两人目光无遮无挡地对视,陈觉两道剑眉紧紧地皱到一起,手肘撑膝,慢慢倾身。
“抱歉,”宋珂微微吸气,“我一时气极了。”
陈觉像没听见,忽然问:“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好?”
意思不言而喻。
宋珂愣在那,忍住强烈的心悸攥紧手,嘴角艰难地往上抬:“是很好,不过你对每一任都不错。”
“每一任?”陈觉身体退开,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你是我的第几任?”
“第五任吧,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宋珂嘴角几乎抽搐,笑着说违心的话。
“那我呢,我是你的第几任。”
时间无声地流逝,周围是一种虚无的平和。过了很久他都答不上来,陈觉看着他,看着他表情一点点失去控制,看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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