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有什么所谓的名胜古迹,仅有的几个景点也都是唬游客的,只有一个竹雕作品展出馆还称得上特点。宋珂问陈觉感不感兴趣,陈觉说无所谓,只要跟你一起去哪都行。
于是某天午后宋珂就把他领到那儿,指着潦倒破旧的大门口说:“是你自己要来的,要是感觉无聊可别怨我。”陈觉笑了笑:“无聊了我就亲你。”宋珂不再理他,低头快步走进去。
虽然正值春节,这里依然冷清得过分,连卖票的工作人员都在打瞌睡。买完票穿过前院,两人沿碎瓦小路慢慢往里逛,最终走进一小片人工栽种的楠竹篱。
澄净的阳光自疏密错落的竹叶间筛下来,两个年轻人瘦而凛,身形也像竹子一样清峻又挺拔。
走到竹林中央,陈觉忽然停下来,不打招呼就亲他。
他想躲:“在外面呢。”
陈觉却越吻越过分:“可是我想亲你了。”
他还是有点不自然,一边接吻一边左右观察,生怕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个人来。陈觉中途停下,右手将他的腰杆握得很紧:“这样不行,你得赶紧习惯。”
“为什么?”
“因为我以后每天都要亲你。”
玩到夕阳西下,出馆才发现雪下得纷纷扬扬。两人没有带伞,只好在路边拦车,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辆。
冷得哆嗦,陈觉就用手给他焐耳朵,捂起来的时候其实他什么都听得见,听得见陈觉说“喜欢你”,听得见陈觉说“想咬你”,可是一味地装听不见。
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赶紧找到救命恩人一样钻进后座。司机师傅笑呵呵地把暖风调大。陈觉只不过道了声谢,就被听出他那一口外地口音。
“来旅游的啊小伙子?”
谁也逃不过给出租车司机捧哏的命运。查问完他们的个人情况,师傅又讲自己雪天拉车多么多么不易,讲现在过年多么多么没有年味,讲了一路。下车后陈觉说自己嘴都聊干了,宋珂笑了笑,说:“我爸以前也是跑出租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聊起自己的爸爸。
“他不爱跟乘客聊天,可是为人很热心,也很正直,开车七年多从来没跟乘客红过脸。”
他说得很慢,陈觉就陪他在雪地里慢慢地走,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小的时候他不放心我自己在家,跑生意的时候就会把我带在身边,教我叫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后来不用他教,客人一上来我自己就会喊。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乖小孩,这样才能在不影响生意的情况下呆在爸爸身边。”
想到宋珂那时又乖又听话的模样,陈觉的心就软得像棉花一样,于是笑着问:“后来呢?”
“后来……”他轻轻呵了口气,呵出一团模糊的白雾,“后来出了一点意外,我爸爸的上岗证被吊销了,人也病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早就离开我,真的,我以为他还能陪我很多年,能一直看着我出人头地,让他过上好日子。”
说到后来声音有点哽咽,脸上却仍是淡淡的。陈觉就此沉默,可是进楼道以后却牵起他的手,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不肯放。那时的手心很暖,所以那些过去好像也没那么令人难过了。
三年过后,大年夜再也不见那种暖意。
明明都是一些开心的事,可陈念听完后一直在宋珂身边无声地流眼泪。他只好笑着安慰她:“干什么,怎么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太像你。”
陈念慢慢将头靠到他肩上,嗓音干哑而又迟滞:“宋珂,对不起……”
她从来不叫他“哥”,大概是心里边只认一个哥哥。她像她哥一样对宋珂说对不起,因为只有这一句话可以对他讲。他们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可是都选择继续对不起他,选择继续让他伤心难过。
电视的声音嘈杂温馨,地毯上的红酒瓶静静地散发着酒气,浓郁深沉的夜色被厚厚的布窗帘隔在别墅外头。
后来陈念没哭了,可依然那么靠着他,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宋珂用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低了两格,抬头一看时间,已经快11点。
“你上楼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她闷着把头摇了摇:“你今晚别走了,就在楼上客房休息吧,外面肯定冷死了。”
他有他的分寸:“开车冷什么。”
“真别走了,明早我想去识微寺抢头香,陪我一起去吧?”
“那有什么可抢的?”他笑着摇头,“我不信佛。”
话音刚落,电子门铃忽然刺耳地唱起歌。陈念起身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屏幕就奔出门外,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以为出了什么事,宋珂赶紧也跟出去,结果看见陈觉被一个朋友从门口的轿车上扶下来,不用靠得很近就能闻到浓重的酒气。
他俩急忙把人搀住,没想到陈觉醉得比想象中还要厉害,身躯沉沉地往宋珂那边倒。
陈念平时就对这帮狐朋狗友没有好感,一看她哥喝成这样就没好气地说:“年三十晚上喝这么多,你们一个两个的是都没有家吗?到底想干什么啊。”
送陈觉回来的人满脸尴尬,可是碍于情面又只能忍气吞声:“陈觉非要喝,我们想劝也劝不住啊。”
“你们真的劝过?我看是劝酒的劝吧!”
眼见快要吵起来,宋珂出声制止:“陈念,先把你哥扶进去,他连外套都没有穿。”
陈念这才不甘心地停下争执。
陈觉身体本来就沉,这时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刚拖进客厅陈念就摆手说弄不动了,就把人放到沙发上吧,别往二楼弄了。
不仅沉,他的骨架还很大,手臂像铁架子一样压在宋珂肩头。宋珂两只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搂孩子一样搂紧他上半身,支持不住的时候还往后踉跄了几步,直接把背靠在沙发扶手上。
可是这么一来眼前的光线就快被遮完了。陈觉闭着眼睛,头半低,呼吸粗重又滚烫,身体沉沉地压着他。他微微侧开脸,那道呼吸就径直落在耳边,耳道里都是麻的。
“算了别管他了,把他扔地毯上吧。”陈念叉着腰调整呼吸,“这哪是大哥啊,简直是来讨债的。”
宋珂就一个人把陈觉弄到沙发上躺好。
陈念嘴上说着:“以后他再喝成这样我们谁都别管他,就让他在外面挨冻,也好让他长长记性。”可是说完又上楼拿了被子下来,不由分说地盖在她哥身上,“今晚就让他睡这儿吧,我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过会儿我再下来看看。”
宋珂声音敛低下去:“我睡楼上的客房,有事你就叫我。”
陈念闻言怔了一怔,突然问:“你不是不肯在这里歇吗?”
宋珂一时语塞,回答不出她的这个问题。陈念直视了他好一阵子,那种眼神让他无地自容,可是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客厅动也不动。
“好,”陈念最终妥协,“那你早点休息,也让我哥早点休息。”
她的房间在二楼,客房也在二楼,共用同一个走廊。进房间后宋珂没有换衣服,直接合衣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别墅里的声音。其实也没有什么声音,只有腕上的手表指针喀嚓喀嚓、有条不紊地蹦着格。
临江城里早就禁了烟花爆竹,所以今晚窗外也只有一点零星的动静。应该是从郊外传来的吧,很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红酒的后劲绵长有力,可他还是睡不着,甚至连眼睛都不想闭。他身体沉静地躺在被子里,面朝窗外,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以前陈觉因为负责销售,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去赴各种各样的酒局,经常凌晨一两点才醉醺醺地回家来。不过那个时候他很识时务,喝多了压根儿不敢进房间,通常都是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有一次冬天夜里,宋珂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找水喝,经过客厅时被地上的大个子吓了一跳!
打开灯才发现是陈觉,可能是喝得实在太多了,居然躺在地板上睡得人事不省。没办法,只好帮他脱衣服、脱袜子,勉强拖回沙发上又抱出一床厚被子来,盖好以后没来得及走就被陈觉搂怀里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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