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揉了揉自己的腰侧,脸上却没点疼的表情,反而笑得很不要脸。
他摸摸谢竹的脑袋,又问:“……后来呢?”
“……后来和我爸妈吵架了嘛,”谢竹靠在椅背上,喃喃道,“吵了蛮久的,有半年时间,后来就和好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有没有人信,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因为那半年的争吵怨恨过他们,”谢竹抬起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呆,“没办法呀,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当初连我自己都花了很久才接受,更别说我爸妈了,所以他们最后能选择理解我,我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我觉得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以后会不会真的和男人谈恋爱,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始终喜欢你。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可能会到老都很遗憾吧,但是只要能和我爸爸妈妈好好活到老,我觉得我的人生肯定也就圆满了。”
说到这里,谢竹沉默了很久。
戚澜没有去惊扰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他。
直到谢竹动了动。
他回过头来,笑得和哭一样悲伤:“但是人生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啊。”
“是车祸。肇事司机不是酒驾也不是报复社会,而是突发心脏病,过去体检时都没有检查到心脏有什么问题,可是意外就是突然发生了。”
“这种原因,我甚至都没办法去怨恨那个人。”
“然后……”谢竹说着说着,又陷入到了出神当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又沉默了许久。
“……我不是没有朋友,虽然因为性向和我自己性格的问题,真正的好朋友很少,但那几个朋友对我都很好,他们跟我说过好多次,有任何困难都要和他们说,但是……”
但是有些位置空了,就是永远地空了。
乌羊、闻凉、宋笙,他们都愿意对他伸出手,然而谢竹能依靠他们一次,两次,三次,可他也在内心问自己,他难道还能依靠他们一辈子吗?
诚然,就算他爸妈还活着,他也并不是说要依靠两老而活。
他渴求的那种依靠感,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融入骨血中的,心灵上的依靠。
是不论他离家多远,回家多晚,都有人会在家里等待他,迎接他的那种依靠。
是家啊。
朋友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
可他的家人,却永远都没有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当每天必须面对着那间空荡荡的房子时,谢竹不禁变得日复一日地想念他的爸爸妈妈,他开始幻想死亡,也开始畏惧死亡,陷入到了非常矛盾,也非常扭曲的泥沼当中。
“……我曾经很没骨气地想过,与其这样活下去,不如跟我爸妈一起。”
注意到戚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很凝重,谢竹握住他的手,笑了笑道:“不用这种表情啦,我根本不敢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做胃镜,不敢打麻药吗?”
谢竹就这么慢慢说起了小学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学校里养了只小狗。”
“我到现在都记得,有一天那只小狗被送去宠物医院做绝育,结果就这么简单的一场小手术,那只小狗也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谢竹垂眸说:“后来老师们说,应该是术前检查没有做,风险没被筛除掉,小狗是因为麻醉死亡的。”
“是个意外,而且学校老师们以前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也是后来才意识到那家宠物医院不正规。这种小宠物医院,肯定不能和我们这些给人看病的三甲医院相提并论,但我总是忍不住地想……”
谢竹仿佛在望着虚空处:“我想着那只小狗,想象着如果哪天我躺上手术台,在麻醉的那一瞬间像是死去一样睡着了……如果我也没能下手术台,是不是就会这样,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就真的死掉了呢?”
“第一个接到消息的会是谁?替我处理丧事的又会是谁?大概会是羊羊他们吧,但就连这样,我都觉得好像麻烦他们了。”谢竹想着这个问题,竟然笑了出来。
“谢竹。”戚澜低低叫了声他的名字。
“生命真的好脆弱啊,”顿了顿,谢竹继续喃喃自语,“爸爸妈妈去世后,我开始失眠,不知道是不是失眠太久,身体负荷不了,心脏也变得不太好。”
“有几次心跳很快,浑身冒冷汗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然后我又开始想,如果我真的死在了家里,是不是直到尸体腐烂发臭,才会被人发现……”
“谢竹!”戚澜将他的脸掰了过去。
他好像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黑眸却阵阵都是波澜。
谢竹望着他,喉结滚动,嗓音干涩:“羊羊当初问我这样一个人生活会不会寂寞,我否认了。”
“——但其实我撒了谎。”
谢竹低声道:“戚澜,我好寂寞啊。”
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戚澜的眼中似乎也有什么彻底崩塌。
“以前和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我还动过念头,想着要不要试着搬出去住,那时候觉得一个人出去住也没什么,大家不都这样吗?”
谢竹扯了扯唇角:“可现在想想,好天真。”
“那时候就是因为心里非常清楚,家里永远会有人等着我,所以才能这么天真地以为,自己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可实际上,一个人活着,真的好难过。”
谢竹的声音低了下去。
“难过得都快死掉了。”
他闭上眼,垂下头。
戚澜抱住他。
“以后还会有人在家里等着你的。”
他一遍一遍地摸着谢竹的脑袋,哑声说着。
“我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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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旧灯塔(十三)
戚澜让谢竹和他做了一个约定。
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 以后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要对他们说出来。
这番话,其实宋笙也对谢竹说过。
只是这一次, 戚澜说得更加郑重,也更加明白。
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 没必要逼迫自己独立生活,更何况,很多愿望, 很多需求能不能实现, 最终只有大声说出来, 说给别人听了,才能知道。
戚澜问, 如果你那几个朋友知道你傻傻地在脑袋里思考那些事情,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谢竹默然。
下一秒, 不远处传来了乌羊的声音:“靠,他们在那边!”
谢竹被惊醒。
他错愕地抬起头,竟看到乌羊出现在输液室的门口, 朝这边跑了过来, 宋笙和闻凉跟在他后头。
“羊羊, 笙哥,闻哥……你们怎么来了?”谢竹有点懵。
戚澜揉了揉他的脑袋, 道:“出去买粥的时候我不是忘了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给你?你的朋友打电话过来,是我接的, 刚才忘了和你说。”
谢竹这才想起,出发来医院之前, 是戚澜去他屋里帮忙拿了手机, 之后他的手机就一直揣在了戚澜的兜里。
他们在这边说着, 乌羊跑到近前,停下后微妙地上下打量了戚澜一番,又仔细看了看谢竹的脸色,喘着气道:“我刚才打电话想问你今天来不来酒吧,结果是你朋友接的电话,说你发烧来医院了,我不放心就来看看,笙哥和凉凉刚好也在,就一起开车过来了……竹子你脸色也太差了吧?你的胃到底怎么回事,医生没让你去做个胃镜看看吗?”
乌羊噼里啪啦一通说,闻凉和宋笙走过来,同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戚澜,朝他颔了颔首。
闻凉关心道:“还烧着吗?现在还难不难受?”
他伸手过来贴了贴谢竹的额头,放心了点:“好像已经不怎么烧了。”
宋笙则看着谢竹,温声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烧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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