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内,姜以安下巴兜着口罩,扎起的头发散着清爽的柠檬香,他也精心洗漱过,打扮过,可换好鞋,真要迈出眼前这道门槛时,他却犹豫了。只是这一次,姜以安完完全全忽略了自己,全然在为闻恪考虑。
若是闻恪的同事认出他,知晓网上谣传的那些“脏事”,姜以安攥紧门把,手背青筋突棱,他咬牙想,自己可以脏,闻恪不可以。
几次接触,姜以安无比感激闻恪对他施以的善意,但他没办法一直坦然接受,时间一长,他会过度依赖闻恪的好,会习惯到得寸进尺,可病态的自己只会为他带去更多的麻烦。
姜以安在熟悉的黑暗中缓缓松开手,静立许久,他抬起头,时钟定格七点整。移动到窗边,路灯下的暖色光影中,站着令姜以安向往的人,指尖触及冰凉的玻璃,他在闻恪朝这边望来时躲进旁边的阴影,终于,关门声划破漫长的寂静。
姜以安偷偷凝望红色尾灯消失在浓墨似的暗夜里,他倚墙靠立,孤独地低下头,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鼻腔难以克制地酸楚起来,姜以安猜,闻恪一定很失望吧,而不远处的那扇门后,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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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老旧的礼堂,有热闹的锣鼓声,台上是欢腾的武术表演,台下码放得整齐划一的小板凳上,坐着交警大队近百名队员。段扬拢紧肩上的棉服,第七次挺直背脊回望入口,弯曲的双腿不停打晃,韩晓钧拿胳膊肘杵他,问:“闻队还没来吗?”
段扬:“我给他打个电话。”
滑开手机屏幕,信号一格,拨不出去,段扬颇为郁闷,却肯定地说:“放心吧,老大承诺会过来的,咱再等等。”
直到在后台候场,段扬捏着“三句半”的稿子猛地一激灵,讶然回过神,生平头一次,闻恪竟然食言了。
*
又一颗火星燃灭,姜以安扔掉第四枚烟蒂,蹲在角落里颓丧地抹了把脸。八点二十分,向来对时间流逝不敏感的姜以安,每隔五分钟便读一次钟表上的数字,那人已经走了,他对自己的行为不明所以,反倒弄得心情越来越焦虑。
什么都不做,光是对抗身体里的负面情绪,姜以安已足够疲惫。
起身时,腿麻眼花,一道白光劈过来,姜以安顺墙滑坐到地上,尾椎吃痛,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仿佛连着心跳。他挣扎着呼吸,用荡进胸腔的空气催复意识,在看清家具的轮廓后,姜以安重重地仰头,“咚”一声,磕得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手臂垂落腿边,浑浑噩噩间,痛苦的记忆又开始钻空子,刻薄冷漠,像把刀,不停勾挑脆弱的神经。姜以安撩起衣摆朝左腹看去,忽然畏寒,明眸蒙了层雾,塌下的肩膀好似再也端不起来。
摸出烟包,第五次点烟,夹于指间并没有抽,静等几分钟,他翻过左手腕,发狠地,在烟头触及皮肤的刹那,“叮咚——”,姜以安怔住,惊慌中转过脸,没来得及让自己生出幻听的错觉,第二声门铃紧接着响起。
他站直身子,心跳如鼓,踱步到门前,猫眼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惊喜,局促,姜以安抬手摁开灯,等双目适应光亮,他拉开门,忐忑地望向闻恪,思索着应该以何种口吻解释,对方才不会生气。
姜以安张了张嘴,闻恪却先他一步,笑着说:“等久了吧。”
带着英气的剑眉微微舒展,深眸明净,无波无澜,看进姜以安眼中无端抚去他内里的不安,焦躁的心情缓慢趋于平静。
愣了些许,姜以安问:“你怎么来了?”下移的目光落在闻恪的右手,他睁大眼睛,所拎物件是他再熟稔不过的——吉他。
闻恪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仿佛他的出现是顺理成章:“不是说要唱歌给你听吗?”
姜以安敲敲额角,皱起眉头:“可是我……”
闻恪打断他:“每次来你家,都得在门口罚站几分钟才能进去吗?”
姜以安迷茫道:“啊?”然后恍然,“哦”,赶忙侧身让地儿。闻恪步进屋,闻见一股呛鼻的烟味,他推开靠近沙发的一扇窗户,把琴盒置在茶几上。
两手沿裤缝摩挲,伴着躁乱的心跳,姜以安继续解释:“闻恪,其实我……”
闻恪滑开琴盖拉链:“你想听哪首歌?”
姜以安张着嘴,半天憋出两个字:“……都行。”
皮盒盖下是一把沾满岁月痕迹的木吉他,质地普通,破旧廉价。闻恪将它架在腿上,边调弦边介绍:“十八岁时买的,照着视频教程自学半年,也就能把《流离》弹得磕磕绊绊。”
姜以安问:“那你还让我点歌?”
闻恪:“有冲突吗?”
姜以安:“万一点的你不会弹呢?”
闻恪道:“清唱呗。”
“噗嗤”,姜以安笑了,没忍住,眼角湿意明显,眼下皮肤因失眠导致的暗沉,被笑意晕开的润红掩盖。他搬把椅子坐在闻恪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方茶几,时而交汇的目光中只有彼此。
闻恪清清嗓子,提醒:“我跟你打过预防针了,五音不全,你凑合听。”
姜以安眸光温润,深深凝视闻恪的一举一动。
没有精彩的嗓音,不连贯的旋律,乱弹的指法,生硬的变调,却无一次唱错词。一团热火在姜以安心里膨胀,滚烫,烧得视野越发明亮,之前的种种难过,在闻恪的到来后,只剩一点灰白的虚影。
自己写的歌词像是某种预言,姜以安耳边萦绕着闻恪最后唱出的那句,“愿我们未来都幸运”。
闻恪掌心覆住琴弦,待余音散尽,他抬眼直视。微风溜进屋内,牵动起姜以安细碎的发丝,明眉善目,举止言谈都纯粹,这样的人,闻恪关注了十年,然而此刻,他彻彻底底动了别的念头和心思。
姜以安在长久的沉默中垂下眼睫,交叉的拇指来回揉搓,几次张口又闭合,踌躇并且小心翼翼,像是在为之后要说的话积攒勇气。闻恪把吉他放在一旁,耐心地等,不多时,姜以安长舒一口气:“其实,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抬起的瞳眸中盈着一汪晶莹,姜以安没让自己落泪,只是动容。眼廓描红,他微扬唇角:“我的那些事,你肯定知道,你做这些,是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我都非常感谢你。”
闻恪不言,兀自心疼。
“我可能也就……”姜以安语气稍顿,莞尔,“这样了吧。”他重新扎起微乱的头发,望一眼窗外,觉得这一晚自己已足够幸运。
“所以,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月圆星密,云层清薄,吹打在窗扇上的风如絮语,闻恪在无声的僵持中平静地说:“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姜以安以为闻恪会有别的措辞,没成想,他只将自己的话做了最简单的否定。
闻恪将吉他递过去:“试试?”
姜以安有犹豫,但还是伸手接住,沉甸甸的一捧重量,很像他过去用来作曲的那把红色吉他。他曾对林野说“不再唱了”,因此只弹奏一段《野蔷薇》的副歌旋律,短短几小节,足够了,闻恪在姜以安炙热的眼神中确信,他对音乐的热望没有丝毫消减。
衔着落下的弦音,闻恪开口:“过两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姜以安摇头拒绝:“我没办法……”
“见完之后,如果你仍执意这样认为。”闻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会尊重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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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元宵节当晚,闻恪在303睡的。第二天早早来到办公室,段扬已等候在办公桌前,抱着他的警服,拧着脑袋一脸不爽。
闻恪将警帽扣在他脑顶,拍低帽檐儿,解释:“昨晚临时有事,没赶上晚会。”
段扬仰头嘟嘴:“我‘三句半’演的可好了,你也不来看。”
闻恪脱下高领线衣,换上深蓝衬衫,系扣时说:“有录像,我让指导员拷到手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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