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声枪响,随着副驾驶玻璃的碎落,子弹径直穿透闻恪的左肩。
蜂拥而来的警员镇压住货车司机,成功将其捉拿归案,闻恪虚吊着一口气,换至严鸣的警车内,脱下衬衫勒紧伤处短暂止血,执意回现场再看一眼段弘。
夜空飘雪,温度骤降,流动的鲜血触地冻结成冰,刚入警校的段扬踩着拖鞋,披一件褪色的棉袄跪倒在哥哥身前,捧起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失声痛哭,那样撕心裂肺的场面,闻恪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之后,段扬从别人口中得知闻恪的事迹,他还帮自己操办段弘的葬礼,逢年过节往母亲的户头打一笔钱,给家人邮寄名贵的补品。
待段扬毕业,闻恪动用严鸣的关系,把人接到身边,手把手亲自栽培。
千钧一发,段扬脑海闪过的念头是,那副曾经受过重伤的身体,不能再遭受一次重创。闻恪本不用这样为段家操劳,只因他把段弘的死,归结为自己没能及时拦下他,阻止他。
两声枪响,宝马紧急制动,由于左前轮爆胎,车身失控地撞向防护栏,耳膜巨震,凹陷的发动机燃起滚滚黑烟。
与此同时,闻恪并未放下端枪的手,眼球剧烈颤动,不自觉抬起的左臂搂住段扬持续下滑的身躯,等飘散的意识重新砸回体内,气压抽丝似的在耳道里拉成细细的一线,尖锐鸣音令他脑中一片空白。
闻恪颤抖着呼吸:“段扬。”
段扬额间缀满冷汗,干涩的嘴唇拼命上挑,笑得苍白无力:“老大……你没事吧。”
风好似能吹透心脏,闻恪惶然,掌心侵入一抹冰凉,血液顺手腕淌下,耳边是段扬虚弱地呻/吟:“老大……好疼啊。”
闻恪感觉自己就快要抓不住他了:“段扬,坚持住,再坚持一下。”
段扬虚脱地喘息:“我娘……我娘……”
闻恪狼狈地托住这具越来越沉的躯体,前方,是谢戎扑来的身影,他手忙脚乱接过段扬,打横抱起,对闻恪说:“救护车马上到了。”
闻恪像被钉在地面,难以动弹,外表看似冷静,内里却承受着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什么时候上的救护车,怎么抵达的医院,谁推段扬进的手术室,他一概不清楚,鲜血在手心逐渐冷却,他怔愣地凝视,眼眶红得彻底。
严鸣赶到时,闻恪静止在座位上,十指交叉支着下颚,垂下的眼睫盖住黯淡失色的瞳眸。坐到闻恪身旁,严鸣施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攥住肩头低声安抚一句:“谢戎跟我讲了,段扬是右腹中枪,已无大碍,别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
闻恪不作声,沉默地闭上眼睛。
黑夜比以往漫长,无论是对闻恪,还是对姜以安。
第49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姜以安放下手机,任由摁键从明变暗,WENKE的名字缓慢消失在屏幕上。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维/尼/熊放进盘起的双腿中间,下巴抵住它的头顶,一动不动望向窗外璀璨的群星,“咱们一起等吧”,姜以安摸摸大熊的爪子,“闻恪会回来的”,他笃定地说道。
四小时后,段扬做完手术,被一群以韩晓钧为首的警员护送进单人病房,轮流看护。空阔的手术室门口,仅剩闻恪一人,他仍沉陷在巨大的自责中,合着眼,无法抽身。
三年前,他没能抓住段弘,眼睁睁看着他送命,三年后,他没能照顾好段扬,时隔这么久,他没有一点长进。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闻恪回神,掏出来看见姜以安的名字,努力缓和几秒情绪,滑屏接通,对方却先他一步:“闻恪,你在哪里。”
闻恪揉揉胀痛的眉心:“以安,抱歉,我食言了。”
听见闻恪的声音,确定他平安,悬空的心脏刹那落回实处,姜以安定下心神:“没关系,告诉我,你在哪儿?”
闻恪:“医院。”
姜以安忽然紧张:“你受伤了吗?”
闻恪疲惫道:“没有。”
沙哑的嗓音,低迷的语气,颓废的口吻,姜以安通过微弱的信号便能感知闻恪此时的情绪,他强硬地问:“哪家医院?”
闻恪没力气多想,直接回复:“第一人民医院。”
“嗯。”姜以安记住了,“那你忙吧,别着急,我等你回来。”
闻恪说:“好。”
挂断电话,姜以安松开维/尼/熊,起身进卫生间简单洗漱。戴好帽子遮住口罩,他面朝溢满阳光的客厅,坚定地走到门前,勇敢地摁下门把。
比起想见你,原来那些害怕都不足以成为害怕。
姜以安踩着明晃晃的光线疾跑下楼,若闻恪回不来,就换他奔去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35章
韩晓钧拎一袋早点送到闻恪手边:“队长,吃点东西吧。”
闻恪抬眸,有气无力:“放旁边吧。”
照做后,韩晓钧如实向他汇报:“医生说段扬年轻,没伤及要害,麻药劲儿一过很快就能醒过来。”
“嗯。”闻恪侧倚靠背,左手抵住额角,“我一会儿去看他。”
韩晓钧不大会安慰人,琢磨许久,他踌躇地说:“您别太担心,段扬会和原来一样活蹦乱跳的。”
“去忙吧。”闻恪知道他的心思,“我没事。”
清晨六点,车少人稀,梧桐枝头有飞鸟的叽喳声,姜以安沿路疾走,祈祷能快些打到一辆出租。偶与行人擦肩,他步履不停,后背早已热出一层湿汗,衣料紧贴着皮肤。
渐渐喧吵的十字路口,姜以安走上人行横道,融进来来往往的车流中,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担心闻恪”这一件事上。久而久之,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再觉得异样,传进耳中的声响是正常人的交谈,视野里一片明亮,映入眼中的世界变得清晰鲜活,这时来了辆空车,姜以安伸手拦下,弓身钻进后座。
姜以安:“师傅,麻烦您开快一点,第一人民医院。”
抵达院门前,拥挤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流量是茉藜小区附近的几倍不止,姜以安交现金下车,面前立着的两栋高楼分别为门诊部与住院部,他持不准是哪一栋,于是从兜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指尖却悬停在摁键上方。
思忖片刻,他决定不打扰闻恪,迈开步伐先朝门诊部跑去。
一层一层的寻找,好在此时就诊的人并不多,视线无阻,有些楼层能够一眼探到头,姜以安额头布满密汗,连边角也不放过,筛选完这里,他穿过正门,迈向左侧的住院部。
一层、二层、三层,终于,姜以安大口喘息,脚步停立在空旷的走廊这端,尽头的一排蓝色塑料椅上,坐着令他牵肠挂肚的人。
姜以安缓慢朝闻恪靠近,并于缩短的距离内认真观察他的神情。闻恪双肘撑膝,交叉的手掌抵在眉眼上方,染血的风衣掩住微弯的背身,坐姿显出强撑状态下的困顿与疲倦。
耳侧有脚步声,约五六米左右,闻恪没心思顾及,但持续扰人的声响越来越近。他睁开眼睛,低垂的视线落在暗处,周遭光线被来者完全遮挡,伴着一丝熟悉的气味。
闻恪漏掉半拍心跳,放下手抬起头,与姜以安四目相望。
琥珀色瞳眸澄澈明净,姜以安弯起眼角,笑着说:“找到你了。”
闻恪迟了几秒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姜以安勾下口罩,悄声:“来要奖励。”
“什么奖励?”闻恪问。
姜以安:“之前某人曾答应我,猜对了红色收纳盒的用途,会给我奖励。”
闻恪点头,原话复述:“要什么给什么。”
姜以安道:“想让你对我笑一笑。”
透窗的阳光与白炽灯交织,往姜以安身上描了一圈耀眼的明媚。不自觉地,闻恪在笑,确切来讲他是被姜以安逗笑的。
闻恪低下头,胸腔内难以平息的悸动皆因姜以安所起,他长长地吐一口气,调整好心情,重新对上那抹温热的注视:“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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