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时而微蹙,时而舒展,舌尖舔住嘴唇,额发被撩的凌乱,姜以安垂下眼睫,凝视一处虚空不动,仿若雕塑,又在某一秒钟恢复如常的神色,唇角含烟,疾笔写满一整页谱纸。
“怎么不看新闻?”姜以安问。
闻恪答:“怕打扰你。”
姜以安没工夫抬眼,只道:“马上就好。”
完成三分之一的作曲进度,姜以安感到身心俱疲,集中创作输出的精力不亚于跑一趟马拉松,他从中午一点维持一种状态到傍晚六点,先构架新曲的主题,而后沉浸在设定的情绪里,确定调式音阶,再把脑中联想浮现的素材逐一拼接,精雕细琢成连贯的旋律。
姜以安直起腰身,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爬上沙发挨着闻恪,没过几秒,他嗅嗅鼻子问:“你抽了多少烟?味道这么重。”
闻恪道:“我叔抽的。”
姜以安揉捏泛酸的脖颈:“今天见到叔叔了?”
闻恪点头,没给姜以安一分一秒准备的时间,直截了当:“我跟他摊牌了。”
“摊什么牌”,姜以安拨/弄着闻恪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没听到答案,逐渐回笼的思绪缓慢反应片刻,姜以安腾地挺直背脊,双眼瞪的溜圆,“你、你,我……”。
闻恪笑着说:“别紧张。”
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姜以安一通语无伦次,心慌地嚷:“怎么可能不紧张!”
闻恪还嫌他不够乱,添油加醋道:“过两天带你去家里吃饭。”
姜以安彻底没了声音,身体脱力地砸向沙发靠背,迷茫地不知所然。闻恪挽高衬衣袖口,打开饭盒递给他一双木筷:“先吃饭。”
姜以安机械地接过来,两手相碰,闻恪一把攥住:“这么凉?刚才还是热的。”
“吓得。”姜以安闷声嘟囔。
闻恪揉揉他头发:“别担心,我给你找了个小帮手。”
姜以安更迷茫了:“这种事谁能帮我啊?你怎么不提前一天告诉我,还有好几个晚上我该睡不着觉了。”
闻恪假意安慰:“姜主唱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姜以安瞪他一眼:“能一样吗。”
闻恪说:“放心吧,叔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临近约定的日子,姜以安越发慌乱不安,当天下午,他将衣柜的服装试遍,一件件询问闻恪的意见。闻恪就当看了一场时装秀,全给的五星好评,没提一句实质性的建议,姜以安愤愤地鼓动腮帮子,琢磨半小时,最终用短袖仔裤低帮板鞋,搭出一股大学生清爽干净的气质。
坐进车内,姜以安还在好奇“小帮手”的身份,直到瞧见学校门口拉起的红色横幅,“中考加油”四个字映入眼帘时,他才恍然,执意要与闻恪一同下车接人。
铃声响起后的校园,考生们一窝蜂从教学楼涌出,熙攘吵闹的画面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往书包里塞着铅笔盒,闻恪眼尖,扬颌高喊一声:“温诺。”
温诺一愣,转动脑袋搜寻着声源,目光逡巡一圈,忽然眉开眼笑,拔腿朝闻恪跑去。过马路时,他认出另一个人的身份,离近闻恪身前的脚步登时变了方向,露出一口齐垛的白牙兴奋地喊:“以安哥哥,你来接我啦!”
闻恪:“……”他抬手呼噜一把温诺脑顶,沉声,“叫人。”
温诺扭脸敷衍道:“哥。”视线再次粘回姜以安身上。
闻恪:“……”
姜以安陪温诺坐在后排,他勾下口罩关心地问:“考得怎么样?”
温诺胸有成竹道:“可好了。”说完抬起头,悄悄打量姜以安面色,半晌,小声道,“以安哥哥,你和上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
闻恪不自觉轻挑嘴角,姜以安口吻温和地说:“有这么明显吗?”
“嗯。”温诺重重地点头,童言无忌道,“好像还胖了点。”
姜以安:“有这么明显吗!”
闻恪笑得停不下来,温诺赶忙解释:“之前以安哥哥都瘦得皮包骨了,我哥总说我营养不良,那时你的脸色比我还差,像生了病,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闻恪接话道:“你以安哥哥的病已经好了。”
温诺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可以唱歌给我们听了?”
阳光洒进车厢,温融的气氛包裹着姜以安,心里暖烘烘的,他垂眸对温诺透露:“正在写新曲。”
温诺激动地把身体扭成了海带。
旧小区八号楼一层,一对老夫妻站在窗前焦急地等候,奔驰缓缓驶进视野,兰瑾一掌拍在严鸣肩膀:“快给孩子们开门,我去端饭。”
严鸣放下茶杯,步至楼道口摁开单元门,温诺率先扑上来,青涩的嗓音响亮地喊:“叔!我想死你了!给我做咖喱牛肉了吗?”
严鸣兜住温诺的后脑勺:“好不容易考完了,当然得奖励你。”
与严鸣对上视线,姜以安摘掉口罩,拘谨地蜷起手指,闻恪轻轻推一把他的腰,将礼物拿给他:“去打招呼。”
在姜以安的记忆里,自小与母亲处世较独,逢年过节不走亲不串门,母子二人只守着一间小家温馨度日。出道后,参与的聚会大多是酒桌上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该怎么与长辈相处,姜以安毫无经验,他双手捧起自己在商场甄选的一条领带,羞赧道:“叔叔好,我是姜以安。”
严鸣和蔼地接过礼物,招呼他们进屋,这时兰瑾已将饭菜摆上餐桌,与温诺拥抱后,她用围裙擦净手,快步朝姜以安走来:“噢哟,咱家来了位大明星哎。”
温诺举起可乐应和:“超级大!”
姜以安慌忙又将包装精美的丝巾递上前,礼貌地叫人:“婶婶好。”
兰瑾收下礼物喜笑颜开:“下次过来可不许破费了啊。”
闻恪:“才刚见面就想着‘下次’?”
姜以安腼腆地笑,兰瑾把丝巾往怀里一搂:“安安那么好看的孩子,我巴不得他天天来呢。”
安安。
姜以安迟滞地反应一秒,眼廓轻微湿润,紧抿唇瓣,儿时的记忆在脑中翻涌,聋哑的母亲发不出声音,但只要与她四目相视,便会微笑着用唇语唤自己“安安”。
五人围坐一圈餐桌,丰盛的佳肴如同过年,温诺刚下考场最为辛苦,兰瑾特意把咖喱牛肉端到他面前:“吃吧,这一盘子都是你的。”
姜以安轻拍温诺的肩,甫一落座,三双筷子一齐戳进他碗中,闻恪的虾,温诺的牛肉,兰瑾的鸡柳,严鸣落后一步,夹着鱼肚肉的筷尖停悬在半空。
太久没有感受到“家”的氛围,一顿饭,姜以安受尽老小们的照顾,谈及的话题也很轻松,不会让他觉得拘束。夫妻俩也不过问姜以安的家庭状况,倒是更主动地吐露他们和闻恪的生活状态,讲一些闻恪小时候的趣事。
姜以安听得舒心,吃的顺心,餐后,他执意要帮兰瑾洗碗,兰瑾没有拒绝,闻恪知晓她的用意,也没阻拦。
两人把餐具码上流离台,兰瑾不让姜以安沾手,一人洗一人擦,分工明确,等相处的气氛恰到好处时,兰瑾找准合适的时机开口:“安安是比我们小恪大两岁吗?”
姜以安应声:“对。”
兰瑾:“也可能是小恪长得人高马大,你虽然个子不矮,但是太瘦,站他身边一点显不出你的年龄。”
姜以安不知该怎么接话,只低低地笑。
兰瑾沥掉水,将洗净的碗盘递给姜以安,随意聊着话:“小恪初中爱喝牛奶,爱喝鱼汤,又喜欢打篮球,个儿蹿得快,蹿得猛,其实他父母都不算高。”
姜以安用抹布沿碗边儿擦干水迹,认真地听。
兰瑾:“小恪是他妈妈带大的,我们住他们娘儿俩对门,打小儿严鸣就特别宠爱他,一心想把他往自己的路上培养,所以小恪高中毕业才会选择考警校,当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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