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好看。
顾清渠天旋地转,他的耳朵好像被人插入了两把钢刀,刚刚才压下去的浊气又反了上来,直叫人恶心!
“顾长军就疯了,他不听从命令,端起枪往前线冲,他杀敌人,也不留意自己人,把自己弄的满身窟窿,被队长从血河里捞回来,又狠狠教训了一顿。”周国盛顿了顿,声音哽咽了,“我去看长军,他像个行尸走肉,他跟我说,还不如死了,跟他一起死。”
周国盛木木地抬起眼睛,他对顾清渠说:“清渠,我可能做的不对。”
这回轮到顾清渠沉默了。
周国盛不安地搓着手指,他得把这段往事说完,“打仗到后期,我们快赢了,队长派五小队侦查,我们四个人去了,遇到埋伏。当时很凶险,敌人殊死一搏,顾长军也殊死一搏,一颗子弹蹿到我的胸前,是长军挡在了我的前面,他救了我一命。”
顾清渠皱眉:“他没事?”
“没事,他脖子上挂着一块玉观音,玉观音碎了,他活了,”周国盛紧紧咬牙,“那是袁桥送给他的东西,是天意。”
从那天之后,顾长军突然又从那种极端求死的状态中回来了,他小心收起了玉观音的碎片,听从袁桥给他的天意,向阳而生。
房间突然陷入死寂,顾清渠对这段往事有点消化不良,顺带着对周国盛也产生了微妙的矛盾情绪。
周国盛说:“清渠,我很对不起你的父亲。”
顾清渠思忖良久,他谨慎地说道:“周叔,我一直感激你的养育之恩,但是我没法替他回答你的陈情。”
“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周国盛看着顾清渠,试图从他身上找出顾长军的影子,可很遗憾,他们没有血缘上的关联,找不到所谓传承的痕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你跟周朔吗?”
“为什么?”顾清渠问。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和顾长军看袁桥的眼神一模一样,我都见过。”
顾清渠还是有点晕,他扶额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明,可脱口而出的话确承认了这种关系。
“是,不算遮掩。”
周国盛心一拧,“周朔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我是,”顾清渠说:“我一直都是。”
此时此刻,周国盛终于在恍如隔世的错觉中、在顾清渠坚而不韧的语气中,找出了顾长军的样子。
欠着一命,该妥协吗?
“清渠,”周国盛问:“你……喜欢周朔吗?”
喜欢?
顾清渠微微偏头,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他知道周朔还在院子里,可他看见不人。顾清渠垂眸,他笑了笑,说:“嗯,我喜欢。”
“你们 ……”周国盛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经历第二次,于是鞭子狠狠抽到自己身上,他觉得疼了,“你们能改吗?”
“周叔,我改不了。”
周国盛心彻底凉了,可他从始至终都不站在道德制高点,自己又能做什么?
顾清渠是顾长军的人!
“我能让周朔改。”
周国盛惊愣地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周叔,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欠我爸爸的,你想方设法地还,还了二十多年,觉得还不够,所以这回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不想插手,是不能插手,是不是?”
周国盛被戳破了心事,羞愧了,也承认了。
“是。”
顾清渠抬起眼,他终于肯跟周国盛对视,目光一贯温和,“可是周叔,我并不是顾长军的亲生儿子,他只不过看我可怜才把我抱回家,他到死都孑然一身,心里从始至终只有袁桥。他死了,我跟他就没有关系了。您不必从我身上去弥补对他的伤害和愧疚。你的路走的不对,我也做不了他的主——你们之间的债,该你们自己清算,我不掺和。”
顾清渠太拎得清了,他一针见血,把周国盛这几十年的行善积德转手换了概念,他让周国盛自愧不如。
“我也不想欠你的,”顾清渠再度开口,却没有了温润的和气,“把会把周朔还给您。”
“清渠,你……”——鞉諻——
顾清渠打断周国盛,自顾自往下说:“但可能要等等,等他考完试,能考上大学最好。周朔很努力,也在满心欢喜地规划自己的未来。周叔,您要是不想让他变得跟二哥一个德行,这会儿最好别刺激他。”
“好,”周国盛说:“我听你的。”
“那我就先走了,”顾清渠堵住了被万箭穿心的肉体,没让鲜血流一地,他端着无情无义的六根,看不出一点难过和不舍的情绪。他把照片还给周国盛,“您早点睡。”
周国盛来不及说声再见,徒留一室冷清。
都是孽债。
顾清渠离开了周国盛的视野范围,他走到堂屋,闻着一屋子残羹剩菜的味道,终于压不住吐了,可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干呕,胃痉挛,生疼。
周朔等了一晚上,等得差点要进去砸门,他突然听到动静,急匆匆跑进屋,看到顾清渠的样子,以为周国盛对他动了刑。
“清渠!清渠你怎么了?”
这声音像一道光,大刀阔斧地劈开了顾清渠沉入深渊的视线,逐渐光明。
“周朔——”
顾清渠捧住周朔的脸,再也管不着身处何地,他毫无章法地啃咬周朔的唇,他为自己许下的承诺赎罪,属于聊胜于无的藉慰。
可是不够。
当一个债欠下了,还来还去地轮了一回,总归会有受害者。
第70章 “我不会离开你。”
顾清渠的失态只有短暂一刻,很快恢复以往神态。他举止反常,倒是把周朔弄得慌了神。
周朔患得患失地跟在顾清渠身后不敢发声。直到顾清渠走到家门口,他失魂落魄地翻口袋,却死活找不到钥匙,一枚硬币被带着掉出,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轻响。
顾清渠呆滞地盯着看,他的大脑突然发不出指令,只木然地看见一只手将硬币捡了起来。
“周……周朔?”
“唉,”周朔苦笑,“清渠,你可算看见我了啊。”
顾清渠微微蹙眉,他很困惑,“你一直跟着?你怎么不说话?”
“我怕你赶我走。”
“不会,”顾清渠说,又找钥匙,实在找不到,抬头问周朔:“我钥匙不见了,你带钥匙了吗?”
“你今天出门压根没往兜里藏钥匙,都在我的口袋里。”
顾清渠愣了愣,说哦,他往后退一步,留出位置让周朔开门。可周朔捏着钥匙没动,穿堂风往走廊里灌,不冷,很潮。
“清渠。”周朔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能让风带走
顾清渠听见了,没应,掌心越攥越紧,他有点害怕了。
周朔没等来应答,自顾自往下问:“你跟爷爷都聊些什么了?”
“没什么,”顾清渠含糊其辞,又催:“你快开门。”
周朔点点头,他拧开锁,却不着急开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脚卡着,挡住了顾清渠的路。
顾清渠歪着脑袋,眉眼依旧拧着紧,“你干什么?”
周朔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怒气,他慌了,攒了一晚上的惊恐失措席卷而来,冲走了仅剩的理智。
周朔蓦得转身,他双手箍住顾清渠的腰,不由分说地将人捞起。顾清渠情绪不高,身体突然处在失重状态,他头晕眼花,刚消停的胃又往上反,差点没吐出来。
“周朔!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顾清渠声音不大,怕惊扰邻居,太语气太冷,冷得像是把周朔一头埋进了南极洲的冰层里。
那种决绝的一刀两断即将破土而出了。一把钢刀架在周朔的脖子上,他受不了了!
周朔一语不发,他咬着后槽牙把顾清渠抗进房间,一路野蛮冲撞,桌椅板凳踹翻一地。周朔对一切视而不见,他的视线愈发狭窄,窄得只能容下顾清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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