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明下意识地看向离他最近的陈谨,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内务院送来了一批新的工作人员,刚好让您掌掌眼。”
那也不用选长得这么好看的啊?乍一看像是私人选美似的。
陈修明将脑子里那些糟糕的联想挥散干净,说:“我不需要这么多人陪着吃饭。”
“好,”陈谨上前一步,冷淡地对这些身穿白西装的工作人员说,“考核排名在第九名以及以后的工作人员可以褪下了,排名前八名的工作人员留下,伺候三少爷吃饭。”
“是。”
陈修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人仿佛训练有素地分成两拨,人数多的那拨规规矩矩地放下餐盘直接向外走,人数少的那波则是分散开,重新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餐桌边。
陈修明张了张口,有点想说其实八个人也很多了,他可以一个人吃饭的,但现在再把这八个月赶出去,他会不好意思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坐在了主位上,很快,离他最近的那个西装男,就挪到了他的身边,其他人则是将餐盘摆在了回旋的玻璃台上。
陈修明抬起手,正想拿自己的筷子,就见那西装男夹了一块肉,直接递到了陈修明的嘴边,说:“少爷,要尝尝看么?”
“……”
陈修明沉默了三秒钟,用浑身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夺门而出的冲动,说:“不用,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动作。”
“那少爷要让我坐在您大腿上么?”西装男其实长相不错,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有酒窝,音色也很清爽,看起来很像那种大学校草,但说出的话着实令人惊恐,“如果您不喜欢我这身……我穿什么都可以的?”
“停——”陈修明忍无可忍地举起了手,指尖指向了门口,“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吃饭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是,少爷。”
一群人鱼贯而出,但陈谨留在了最后,他温声对陈修明说:“少爷,您不需要过得那么压抑,如果您想,很多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但我不想,”陈修明隔着长长的餐桌,与陈谨遥遥相对,“陈谨,我只说一遍,我和陈彤完全不同,你不要试图在我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也不要拿应付他的那一套来应付我。”
“那个冒牌货怎么能比得上少爷您的千分之一,”陈谨弯下了腰,以一种近乎讨好的方式,“少爷,我会好好听您的话,如果您不想要,我不会再做,如果您想要,我会达成您所有的心愿,不惜一切代价。”
“滚出去。”陈修明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了。”
“好的,少爷。”
陈修明见人离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开始思考一个他一直忽略但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陈家上下,到底还剩几个正常人了?
过了十几秒钟,他放弃了思考,开始低头吃他的夜宵——陈谨足足送来了二三十道,虽然陈家有将吃剩的餐食送给底下人继续吃的传统,但陈修明不太喜欢这个传统。
他挑着最喜欢吃的三四样吃得精光,剩下的原封不动——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但对陈修明而言,至少他没有再“故意”让工作人员吃他的剩饭了。
他吃完了饭,推开了门餐厅的门,却悚然一惊。
陈谨直挺挺地跪在了他的门外,已经不知道跪了多久。
“你干嘛要在这里下跪?”
陈修明手比脑子更快,直接一把把陈谨拽了起来,陈谨踉跄了一瞬,但他扶住了墙壁,并没有借机倒进陈修明的怀里。
“我做错了事,又怕少爷会厌恶我,所以就在门前跪着。”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陈修明甚至生出了干脆把陈谨扔在这儿,让他继续跪下去的念头,但他还是攥紧了扶住陈谨的胳膊,“你如果再这样的话,我……”
——我会把你赶走,让你和陈华一起去欧洲干活去。
陈修明想了想,咽下去了这句话,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我扣你的奖金了。”
“其实,奖金对我也没那么重要,”陈谨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但他拍了拍陈修明的手臂示意对方松开,又后退了一步,“少爷真是心软啊……”
“陈谨,你究竟想要什么?”
陈修明是真的搞不懂了,一开始他觉得陈谨是觊觎他的身体,想要和他发生什么,后来他觉得陈谨是觊觎他的地位,想要从他这里讨要到什么好处,再后来他一度会发散思维,怀疑陈谨是对陈彤爱而不得,拿他当替身来了,或者是太爱陈彤了,想来报复了他了,但刚刚的相处,完全打散了设想,他开始觉得,陈谨恐怕是单纯有病了。
陈谨站在一边,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姿态放得极低。
他温声说:“我只是想一直跟在少爷的身后,帮少爷解决所有的烦恼,让少爷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陈谨,我不是陈彤。”
“您不是陈彤,但您是少爷,”陈谨似乎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逻辑,“我自出生起,接受的教育便是要照顾好少爷,我为少爷而生,亦将为少爷而死,能够留在您的身边,便是我莫大的幸运。”
“……你只对背负着少爷这个名头的人保持忠诚?”
“我对陈家的第三个少爷,永远保持忠诚。”
陈谨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他暗忖,封建王朝已经亡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仿佛从旧社会里走出来的“忠仆”。
但他偏偏又心知肚明,陈谨这样,大概率是陈家古板严苛的制度的产物。
陈修明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救世主,他对改变陈家固有的制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始终游离在陈家的条条框框之外的。
然而面对这样的陈谨,他却也做不出过于冷静而理性的判断,他清楚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将陈谨“清理”出去,可以温和地让他去非洲开荒,也可以粗暴地直接让他滚蛋。
但陈谨,其实又没做错什么?
陈家将他教育成了这副模样,而他陈修明不喜欢他这幅模样。
不喜欢就要丢弃么?
陈修明深吸了一口气,他落下了一句:“你让我想一想,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再来找我,好么?”
“好。”
陈修明越过了他,直接上了楼,但当他走完了最后一节台阶,扶着栏杆向下看的时候,却发现陈谨人虽然站在原地,身体已经转了过来,正在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脸上甚至还沁着笑容。
陈修明于是扶着栏杆,问他:“看我干什么?”
“我怕明天少爷让我走,就想多看一会儿。”
“你没有喜欢的人么?没有自我的么?”
“我没有喜欢的人,少爷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也是这么哄骗陈彤的么?”
“不是。”
“为什么不是,你对他不够忠诚么?”
“他没有拿我当做他的下属,他只是把我当做他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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