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江序不解抬眉。
没有为了爱豆的名誉而和他斗争到底,不太像平时苏幕的风格。
不过可能因为他这次确实说得很有道理吧。
想着,江序略带得意地收起手机,半趴上柜台,冲对面还在低头按着计算器的帅哥再次露出了一个真诚感激的笑容。
“谢了,帅哥,你人真好。主要我表妹这个人特单纯善良又感情用事,我怕她又被坏人骗了,所以才故意说这么难听的。其实我平时人挺和善,而且我看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所以要不交个朋友?我叫江序,你呢?”
他漾着梨涡,仰着头,在暖黄的煤油灯下笑得真挚又漂亮,身后则是暮色沉沉的风雨如晦,衬得那一双清澈明亮的月牙眼睛,像暴风雨中不期而遇的两弯明媚彩虹。
没有人会对这样美好的邀约不心动。
于是那位“人真好”的帅哥就用右手指尖按住自己手边的笔记本,轻推至江序面前,然后眼都没抬地吐出了两个字。
“陆濯。”
而他左手指尖下,那方终于计算完昨日营业额的老式计算器,则在满城的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之中,发出了机械欢快的三声:“666.”
“……”
暴雨倾盆如注,彩虹戛然而碎。
江序漾着突然僵硬的梨涡想,有没有可能,陆濯,只是南雾帅哥的一种通称。
第2章 爱国
没有这种可能。
因为山雨倾颓,狂风如摧。
西南夏日傍晚的昏黄煤油灯下,那张被冷白指尖按着的笔记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十五个大字。
[南雾实验外国语学校]
[高三一班]
[陆濯]
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风雨带着林叶潇潇而过。
江序勉力扯起僵滞的唇角说:“那个……”
“都听到了。”
“。”
再次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风雨依旧带着林叶潇潇而过。
江序又一次扯起更加僵滞的唇角:“那你……”
“确实是陆濯。”
“。”
依然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
江序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扯起已经快要完全扯不动了的唇角:“那或许……”
“不是同名同姓。”
“。”
所有的侥幸支离破碎。
停顿,死寂。
江序带着僵滞的唇角从柜台上缓缓直起了身,再一手拉过一个行李箱,立正,稍息,转身。
然后抡起两条大长腿就试图一头扎进狂风骤雨里,跟着那堆林叶一起被潇潇而过。
紧接着陆濯就在他身后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牛奶钱不打算给?”
哧——
刚刚弹射起步的江序立即一个原地急刹。
草!
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本来是想迅速逃离社死现场,结果却是又一次加剧了死亡。
江序立在户外伞的边缘下,整个人已经尴尬到脚趾抓地,头皮发麻,羞耻得恨不得分分钟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地洞肯定是来不及打了。
霸王餐也是不能吃的。
江序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一步一咬牙地挪回柜台前,拿出手机,对准二维码,咬着唇,涨红着耳朵,问:“那个,多少钱。”
“二十三。”
“好……嗯?”
江序虽然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但基本的物价常识还是有的。
这种包装瓶会被二次回收利用的本地品牌的巧克力牛奶,绝对不可能是二十三块钱一瓶。
江序顿时觉得自己重新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立马气势汹汹地就准备扳回一城:“你这……”
“你这种情况,再这种天气,找人把你连人带行李一起搬上去,二十块钱一个来回,应该不算贵。”
“?”
江序还没反应过来。
陆濯就又垂着眼皮,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看你鞋子的打湿程度,应该在这儿等了挺久了,接你的人大概率突然有事来不了。你的打扮也不像住山脚棚户区的,所以只能是山顶的别墅区。你想上去,要么走直线0.9公里的长坡台阶,要么走总长3.6公里的盘山公路,但无论哪条路,这种天气,这么多行李,你应该都走不上去。那么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个是你花二十块钱雇一个小三轮,让他连人带货把你拉上去,一个是你继续在这里等。我倒是不介意你选第二个,但就怕有的人会担心我背地里烟酒都来,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海王gay,可能对他意图不轨。”
说完,陆濯就合上账本,淡然抬眸,坦荡地迎上了江序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神情,说:“你觉得呢,江爱国?”
江爱国本国:“……”
他觉得,草。
是一种羊驼。
·
[苏爱民!我告诉你!以后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任何人面前,都不准再叫我江爱国!!!]
江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一片面红耳赤之中,连人带行李地一起滚上那辆货运小三轮的了。
只记得坐上小三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挤在行李中间,羞愤欲绝地向罪魁祸首发去了强烈的控诉和谴责。
[他明知道我是在对他进行合理质疑,他还装疯卖傻,装聋作哑,甚至配合我的问卷调查,摆明了就是想故意看我笑话!而且还蓄意报复地叫我江爱国!!!]
江序整个人已经被臊成了一只熟透的大号龙虾。
两只龙虾钳子则噼里啪啦地疯狂敲着键盘,控诉得字字泣血,天怒人怨。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控诉得有多字字泣血,天怒人怨,苏幕就笑得有多惊天动地,普天同庆。
[苏爱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爱民]:江爱国,我就说过吧,你要是有一天死了,就是活活被你这张嘴给贱死的!
[苏爱民]:你说你,好好的非说人家坏话干嘛!
[Preface]:我说他什么坏话了?
[Preface]:我那只是合理客观的质疑!
[苏爱民]:那人家也只是合理客观地叫了你一个曾用名,人家又有什么错?
[苏爱民]:而且你别忘了,这可是你当年自己吵着闹着非要改的名字,现在让人家叫叫怎么了!
[Preface]:苏!爱!民!
[苏爱民]:你!干!嘛!
江序紧咬牙关,耳根通红,手指戳得已经用力到泛白,却根本不能真的要干嘛。
因为江爱国这名字确实是他当年自己哭着闹着非要取的。
那时候他刚上小学,皮肤白得和同龄人都不一样,头发又是金棕色的自然卷,瞳色也浅,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每天忽闪忽闪的,就像商店里卖的洋娃娃,特别招女孩儿和老师喜欢。
加上又刚从法国回来,中文不是很熟练,一急了就会开始说英语法语,导致同院子的小男孩儿们天天欺负他,捉弄他,叫他“小洋鬼子”。
还说他的祖先是火烧圆明园的坏蛋,所以他不配当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不准他戴上鲜艳的红领巾。他戴一条就偷一条,害得他天天被记小黑板。
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从小从他爸那里听到的就是要爱党爱国爱人民,不然就是超级无敌大坏蛋。
于是觉得自己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回家就哭着喊着必须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江爱国,把苏幕的名字改成苏爱民,不然就不吃不喝,绝食抗议,每天嚎得扰民至极。
最后家里大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拉着他俩去派出所把名字改成了江爱国和苏爱民。
这两个名字也就在户口本上一直伴随了他们整个小学,直到初中入学的时候才又改了回来。
倒不是说现在开始嫌弃这俩名字不好,只是年幼时候一些羞耻记忆被迫涌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浑身尴尬到了脚趾头。
不过关于这个名字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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